羊祜 杜预(杜锡)
羊祜,字叔子,泰山南城人也。世吏二千石,至祜九世,并以清德闻。祖续,仕汉南阳太守。父衟,上党太守。祜,蔡邕外孙,景献皇后同产弟。祜年十二丧父,孝思过礼,事叔父耽甚谨。尝游汶水之滨,遇父老谓之曰:“孺子有好相,年未六十,必建大功于天下。”既而去,莫知所在。及长,博学能属文,身长七尺三寸,美须眉,善谈论。郡将夏侯威异之,以兄霸之子妻之。举上计吏,州四辟从事、秀才,五府交命,皆不就。太原郭奕见之曰:“此今日之颜子也。”与王沈俱被曹爽辟。沈劝就征,祜曰:“委质事人,复何容易。”及爽败,沈以故吏免,因谓祜曰:“常识卿前语。”祜曰:“此非始虑所及。”其先识不伐如此。
夏侯霸之降蜀也,姻亲多告绝,祜独安其室,恩礼有加焉。寻遭母忧,长兄发又卒,毁慕寝顿十余年,以道素自居,恂恂若儒者。
文帝为大将军,辟祜,未就,公车征拜中书侍郎,俄迁给事中、黄门郎。时高贵乡公好属文,在位者多献诗赋,汝南和逌以忤意见斥,祜在其间,不得而亲疏,有识尚焉。陈留王立,赐爵关中侯,邑百户。以少帝不愿为侍臣,求出补吏,徙秘书监。及五等建,封钜平子,邑六百户。钟会有宠而忌,祜亦惮之。及会诛,拜相国从事中郎,与荀勖共掌机密。迁中领军,悉统宿卫,入直殿中,执兵之耍,事兼内外。
武帝受禅,以佐命之勋,进号中军将军,加散骑常侍,改封郡公,邑三千户。固让封不受,乃进本爵为侯,置郎中令,备九官之职,加夫人印绶。泰始初,诏曰:“夫总齐机衡,允厘六职,朝政之本也。祜执德清劭,忠亮纯茂,经纬文武,謇謇正直,虽处腹心之任,而不总枢机之重,非垂拱无为委任责成之意也。其以祜为尚书右仆射、卫将军,给本营兵。”时王佑、贾充、裴秀皆前朝名望,祜每让,不处其右。
帝将有灭吴之志,以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、假节,散骑常侍、卫将军如故。祜率营兵出镇南夏,开设庠序,绥怀远近,甚得江汉之心。与吴人开布大信,降者欲去皆听之。时长吏丧官,后人恶之,多毁坏旧府,祜以死生有命,非由居室,书下征镇,普加禁断。吴石城守去襄阳七百余里,每为边害,祜患之,竟以诡计令吴罢守。于是戍逻减半,分以垦田八百余顷,大获其利。祜之始至也,军无百日之粮,及至季年,有十年之积。诏罢江北都督,置南中郎将,以所统诸军在汉东江夏者皆以益祜。在军常轻裘缓带,身不被甲,铃閤之下,侍卫者不过十数人,而颇以畋渔废政。尝欲夜出,军司徐胤执棨当营门曰:“将军都督万里,安可轻脱!将军之安危,亦国家之安危也。胤今日若死,此门乃开耳。”祜改容谢之,此后稀出矣。
后加车骑将军,开府如三司之仪。祜上表固让曰:“臣伏闻恩诏,拔臣使同台司。臣自出身以来,适十数年,受任外内,每极显重之任。常以智力不可顿进,恩宠不可久谬,夙夜战悚,以荣为忧。臣闻古人之言,德未为人所服而受高爵,则使才臣不进;功未为人所归而荷厚禄,则使劳臣不劝。今臣身托外戚,事连运会,诫在过宠,不患见遗。而猥降发中之诏,加非次之荣。臣有何功可以堪之,何心可以安之。身辱高位,倾覆寻至,愿守先人弊庐,岂可得哉!违命诚忤天威,曲从即复若此。盖闻古人申于见知,大臣之节,不可则止。臣虽小人,敢缘所蒙,念存斯义。今天下自服化以来,方渐八年,虽侧席求贤,不遗幽贱,然臣不尔推有德,达有功,使圣听知胜臣者多,未达者不少。假令有遗德于版筑之下,有隐才于屠钓之间,而朝议用臣不以为非,臣处之不以为愧,所失岂不大哉!臣忝窃虽久,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极宠,等宰辅之高位也。且臣虽所见者狭,据今光禄大夫李憙执节高亮,在公正色;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,和而不同;光禄大夫李胤清亮简素,立身在朝,皆服事华发,以礼终始。虽历位外内之宠,不异寒贱之家,而犹未蒙此选,臣更越之,何以塞天下之望,少益日月!是以誓心守节,无苟进之志。今道路行通,方隅多事,乞留前恩,使臣得速还屯。不尔留连,必于外虞有阙。匹夫之志,有不可夺。”不听。
及还镇,吴西陵督步阐举城来降。吴将陆抗攻之甚急,诏祜迎阐。祜率兵五万出江陵,遣荆州刺史杨肇攻抗,不克,阐竟为抗所擒。有司奏:“祜所统八万余人,贼众不过三万。祜顿兵江陵,使贼备得设。乃遣杨肇偏军入险,兵少粮悬,军人挫衄。背违诏命,无大臣节。可免官,以侯就第。”竟坐贬为平南将军,而免杨肇为庶人。
祜以孟献营武牢而郑人惧,晏弱城东阳而莱子服,乃进据险耍,开建五城,收膏腴之地,夺吴人之资,石城以西,尽为晋有。自是前后降者不绝,乃增修德信,以怀柔初附,慨然有吞并之心。每与吴人交兵,克日方战,不为掩袭之计。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,辄饮以醇酒,使不得言。人有略吴二兒为俘者,祜遣送还其家。后吴将夏详、邵顗等来降,二兒之父亦率其属与俱。吴将陈尚、潘景来寇,祜追斩之,美其死节而厚加殡敛。景、尚子弟迎丧,祜以礼遣还。吴将邓香掠夏口,祜募生缚香,既至,宥之。香感其恩甚,率部曲而降。祜出军行吴境,刈谷为粮,皆计所侵,送绢偿之。每会众江沔游猎,常止晋地。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,皆封还之。于是吴人翕然悦服,称为羊公,不之名也。
祜与陆抗相对,使命交通,抗称祜之德量,虽乐毅、诸葛孔明不能过也。抗尝病,祜馈之药,抗服之无疑心。人多谏抗,抗曰:“羊祜岂鸩人者!”时谈以为华元、子反复见于今日。抗每告其戍曰:“彼专为德,我专为暴,是不战而自服也。各保分界而已,无求细利。”孙皓闻二境交和,以诘抗。抗曰:“一邑一乡,不可以无信义,况大国乎!臣不如此,正是彰其德,于祜无伤也。”
祜贞悫无私,疾恶邪佞,旬勖、冯紞之徒甚忌之。从甥王衍尝诣祜陈事,辞甚俊辨,祜不然之,衍拂衣而起。祜顾谓宾客曰:“王夷甫方以盛名处大位,然败俗伤化,必此人也。”步阐之役,祜以军法将斩王戎,故戎、衍并憾之,每言论多毁祜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二王当国,羊公无德。”
咸宁初,除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得专辟召。初,祐以伐吴必藉上流之势。又时吴有童谣曰:“阿童复阿童,衔刀浮渡江。不畏岸上兽,但畏水中龙。”祜闻之曰:“此必水军有功,但当思应其名者耳。”会益州刺史王浚征为大司农,祜知其可任,浚又小字阿童,因表留浚监益州诸军事,加龙骧将军,密令修舟楫,为顺流之计。
祜缮甲训卒,广为戎备。至是上疏曰:“先帝顺天应时,西平巴蜀,南和吴会,海内得以休息,兆庶有乐安之心。而吴复背信,使边事更兴。夫期运虽天所授,而功业必由人而成,不一大举扫灭,则众役无时得安。亦所以隆先帝之勋,成无为之化也。故尧有丹水之伐,舜有三苗之征,咸以宁静宇宙,戢兵和众者也。蜀平之时,天下皆谓吴当并亡,自此来十三年,是谓一周,平定之期复在今日矣。议者常言吴楚有道后服,无礼先强,此乃谓侯之时耳。当今一统,不得与古同谕。夫适道之论,皆未应权,是故谋之虽多,而决之欲独。凡以险阻得存者,谓所敌者同,力足自固。苟其轻重不齐,强弱异势,则智士不能谋,而险阻不可保也。蜀之为国,非不险也,高山寻云霓,深谷肆无景,束马悬车,然后得济,皆言一夫荷戟,千人莫当。及进兵之日,曾无籓篱之限,斩将搴旗,伏尸数万,乘胜席卷,径至成都,汉中诸城,皆鸟栖而不敢出。非皆无战心,诚力不足相抗。至刘禅降服,诸营堡者索然俱散。今江淮之难,不过剑阁;山川之险,不过岷汉;孙皓之暴,侈于刘禅;吴人之困,甚于巴蜀。而大晋兵众,多于前世;资储器械,盛于往时;今不于此平吴,而更阻兵相守,征夫苦役,日寻干戈,经历盛衰,不可长久,宜当时定,以一四海。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,荆楚之众进临江陵,平南、豫州,直指夏口,徐、扬、青、兗并向秣陵,鼓旆以疑之,多方以误之,以一隅之吴,当天下之众,势分形散,所备皆急,巴汉奇兵出其空虚,一处倾坏,则上下震荡。吴缘江为国,无有内外,东西数千里,以籓篱自持,所敌者大,无有宁息。孙皓孙恣情任意,与下多忌,名臣重将不复自信,是以孙秀之徒皆畏逼而至。将疑于朝,士困于野,无有保世之计,一定之心。平常之日,犹怀去就,兵临之际,必有应者,终不能齐力致死,已可知也。其俗急速,不能持久,弓弩戟盾不如中国,唯有水战是其所便。一入其境,则长江非复所固,还保城池,则去长入短。而官军悬进,人有致节之志,吴人战于其内,有凭城之心。如此,军不逾时,克可必矣。”帝深纳之。
会秦凉屡败,祜复表曰:“吴平则胡自定,但当速济大功耳。”而议者多不同,祜叹曰:“天下不如意,恆十居七八,故有当断不断。天与不取,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!”
其后,诏以泰山之南武阳、牟、南城、梁父、平阳五县为南城郡,封祜为南城侯,置相,与郡公同。祜让曰:“昔张良请受留万户,汉祖不夺其志。臣受钜平于先帝,敢辱重爵,以速官谤!”固执不拜,帝许之。祜每被登进,常守冲退,至心素著,故特见申于分列之外。是以名德远播,朝野具瞻,搢绅佥议,当居台辅。帝方有兼并之志,仗祜以东南之任,故寝之。祜历职二朝,任典枢要,政事损益,皆谘访焉,势利之求,无所关与。其嘉谋谠议,皆焚其草,故世莫闻。凡所进达,人皆不知所由。或谓祜慎密太过者,祜曰:“是何言欤!夫入则造膝,出则诡辞,君臣不密之诫,吾惟惧其不及。不能举贤取异,岂得不愧知人之难哉!且拜爵公朝,谢恩私门,吾所不取。”
祜女夫尝劝祜“有所营置,令有归戴者,可不美乎?”祜默然不应,退告诸子曰:“此可谓知其一不知其二。人臣树私则背公,是大惑也。汝宜识吾此意。”尝与从弟琇书曰:“既定边事,当角巾东路,归故里,为容棺之墟。以白士而居重位,何能不以盛满受责乎!疏广是吾师也。”
祜乐山水,每风景,必造岘山,置酒言咏,终日不倦。尝慨然叹息,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:“自有宇宙,便有此山。由来贤达胜士,登此远望,如我与卿者多矣!皆湮灭无闻,使人悲伤。如百岁后有知,魂魄犹应登此也。”湛曰:“公德冠四海,道嗣前哲,令闻令望,必与此山俱传。至若湛辈,乃当如公言耳。”
祜当讨吴贼功,将进爵土,乞以赐舅子蔡袭。诏封袭关内侯,邑三百户。
会吴人寇弋阳、江夏,略户口,诏遣侍臣移书诘祐不追讨之意,并欲移州复旧之宜。祜曰:“江夏去襄阳八百里,比知贼问,贼去亦已经日矣。步军方往,安能救之哉!劳师以免责,恐非事宜也。昔魏武帝置都督,类皆与州相近,以兵势好合恶离。疆埸之间,一彼一此,慎守而已,古之善教也。若辄徙州,贼出无常,亦未知州之所宜据也。”使者不能诘。
祜寝疾,求入朝。既至洛阳,会景献宫车在殡,哀恸至笃。中诏申谕,扶疾引见,命乘辇入殿,无下拜,甚见优礼。及侍坐,面陈伐吴之计。帝以其病,不宜常入,遣中书令张华问其筹策。祜曰:“今主上有禅代之美,而功德未著。吴人虐政已甚,可不战而克。混一六合,以兴文教,则主齐尧舜,臣同稷契,为百代之盛轨。如舍之,若孙皓不幸而没,吴人更立令主,虽百万之众,长江未可而越也,将为后患乎!”华深赞成其计。祜谓华曰:“成吾志者,子也。”帝欲使祜卧护诸将,祜曰:“取吴不必须臣自行,但既平之后,当劳圣虑耳。功名之际,臣所不敢居。若事了,当有所付授,愿审择其人。”
疾渐笃,乃举杜预自代。寻卒,时年五十八。帝素服哭之,甚哀。是日大寒,帝涕泪沾须鬓,皆为冰焉。南州人征市日闻祜丧,莫不号恸,罢市,巷哭者声相接。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。其仁千所感如此。赐以东园秘器,朝服一袭,钱三十万,布百匹。诏曰:“征南大将军南城侯祜,蹈德冲素,思心清远。始在内职,值登大命,乃心笃诚,左右王事,入综机密,出统方岳。当终显烈,永辅朕躬,而奄忽殂陨,悼之伤怀。其追赠侍中、太傅,持节如故。”
祜立身清俭,被服率素,禄俸所资,皆以赡给九族,赏赐军士,家无余财。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。从弟琇等述祜素志,求葬于先人墓次。帝不许,赐去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顷,谥曰成。祜丧既引,帝于大司马门南临送。祜甥齐王攸表祜妻不以侯敛之意,帝乃诏曰:“祜固让历年,志不可夺。身没让存,遗操益厉,此夷叔所以称贤,季子所以全节也。今听复本封,以彰高美。”
初,文帝崩,祜谓傅玄曰:“三年之丧,虽贵遂服,自天子达;而汉文除之,毁礼伤义,常以叹息。今主上天纵至孝,有曾闵之性,虽夺其服,实行丧礼。丧礼实行,除服何为邪!若因此革汉魏之薄,而兴先王之法,以敦风俗,垂美百代,不亦善乎!”玄曰:“汉文以末世浅薄,不能行国君之丧,故因而除之。除之数百年,一旦复古,难行也。”祜曰:“不能使天下如礼,且使主上遂服,不犹善乎!”玄曰:“主上不除而天下除,此为但有有父子,无复君臣,三纲之道亏矣。”祜乃止。
祜所著文章及为《老子传》并行于世。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,岁时飨祭焉。望其碑者莫不流涕,杜预因名为堕泪碑。荆州人为祜讳名,屋室皆以门为称,改户曹为辞曹焉。
祜开府累年,谦让不辟士,始有所命,会卒,不得除署。故参佐刘侩、赵寅、刘弥、孙勃等笺诣预曰:“昔以谬选,忝备官属,各得与前征南大将军祜参同庶事。祜执德冲虚,操尚清远,德高而体卑,位优而行恭。前膺显命,来抚南夏,既有三司之仪,复加大将军之号。虽居其位,不行其制。至今海内渴伫,群俊望风。涉其门者,贪夫反廉,懦夫立志,虽夷惠之操,无以尚也。自镇此境,政化被乎江汉,潜谋远计,辟国开疆,诸所规摹,皆有轨量。志存公家,以死勤事,始辟四掾,未至而陨。夫举贤报国,台辅之远任也;搜扬侧陋,亦台辅之宿心也;中道而废,亦台辅之私恨也。履谦积稔,晚节不遂,此远近所以为之感痛者也。昔召伯所憩,爱流甘棠;宣子所游,封殖其树。夫思其人,尚及其树,况生存所辟之士,便当随例放弃者乎!乞蒙列上,得依已至掾属。”预表曰:“祜虽开府而不备僚属,引谦之至,宜见显明。及扶疾辟士,未到而没,家无胤嗣,官无命士,此方之望,隐忧载怀。夫笃终追远,人德归厚,汉祖不惜四千户之封,以慰赵子弟心。请议之。”诏不许。
祜卒二岁而吴平,群臣上寿,帝执爵流涕曰:“此羊太傅之功也。”因以克定之功,策告祜庙,仍依萧何故事,封其夫人。策曰:“皇帝使谒者杜宏告故侍中、太傅钜平成侯祜:昔吴为不恭,负险称号,郊境不辟,多历年所。祜受任南夏,思静其难,外扬王化,内经庙略,著德推诚,江汉归心,举有成资,谋有全策。昊天不吊,所志不卒,朕用悼恨于厥心。乃班命群帅,致天之讨,兵不逾时,一征而灭,畴昔之规,若合符契。夫赏不失劳,国有彝典,宜增启土宇,以崇前命,而重违公高让之素。今封夫人夏侯氏万岁乡君,食邑五千户,又赐帛万匹,谷万斛。”
祜年五岁,时令乳母取所弄金环。乳母曰:“汝先无此物。”祜即诣邻人李氏东垣桑树中探得之。主人惊曰:“此吾亡兒所失物也,云何持去!”乳母具言之,李氏悲惋。时人异之,谓李氏子则祜之前身也。又有善相墓者,言祜祖墓所有帝王气,若凿之则无后,祜遂凿之。相者见曰“犹出折臂三公”,而祜竟堕马折臂,位至公而无子。
帝以祜兄子暨为嗣,暨以父没不得为人后。帝又令暨弟伊为祜后,又不奉诏。帝怒,并收免之。太康二年,以伊弟篇为钜平侯,奉祜嗣。篇历官清慎,有私牛于官舍产犊,及迁而留之,位至散骑常侍,早卒。
孝武太元中,封祜兄玄孙之子法兴为钜平侯,邑五千户。以桓玄党诛,国除。尚书祠部郎荀伯子上表讼之曰:“臣闻咎繇亡嗣,臧文以为深叹;伯氏夺邑,管仲所以称仁。功高可百世不泯,滥赏无得崇朝。故太傅、钜平侯羊祜明德通贤,国之宗主,勋参佐命,功成平吴,而后嗣阙然,烝尝莫寄。汉以萧何元功,故绝世辄继,愚谓钜平封宜同酂国。故太尉广陵公准党翼贼伦,祸加淮南,因逆为利,窃飨大邦。值西朝政刑失裁,中兴因而不夺。今王道维新,岂可不大判臧否,谓广陵国宜在削除。故太保卫瓘本爵菑阳县公,既被横害,乃进茅土,始赠兰陵,又转江夏。中朝名臣,多非理终,瓘功德无殊,而独受偏赏,谓宜罢其郡封,复邑菑阳,则与夺有伦,善恶分矣。”竟寝不报。
祜前母,孔融女,生兄发,官至都督淮北护军。初,发与祜同母兄承俱得病,祜母度不能两存,乃专心养发,故得济,而承竟死。
发长子伦,高阳相。伦弟暨,阳平太守。暨弟伊,初为车骑贾充掾,后历平南将军、都督江北诸军事,镇宛,为张昌所杀,追赠镇南将军。祜伯父秘,官至京兆太守。子祉,魏郡太守。秘孙亮,字长玄,有才能,多计数。与之交者,必伪尽款诚,人皆谓得其心,而殊非其实也。初为太傅杨骏参军,时京兆多盗窃。骏欲更重其法,盗百钱加大辟,请官属会议,亮曰:“昔楚江乙母失布,以为盗由令尹。公若无欲,盗宜自止,何重法为?”骏惭而止。累转大鸿胪。时惠帝在长安,亮与关东连谋,内不自安,奔于并州,为刘元海所害。亮弟陶,为徐州刺史。
杜预,字元凯,京兆杜陵人也。祖畿,魏尚书仆射。父恕,幽州刺史。预博学多通,明于兴废之道,常言:“德不可以企及,立功立言可庶几也。”初,其父与宣帝不相能,遂以幽死,故预久不得调。文帝嗣立,预尚帝妹高陆公主,起家拜尚书郎,袭祖爵丰乐亭侯。在职四年,转参相府军事。钟会伐蜀,以预为镇西长史。及会反,僚佐并遇害,唯预以智获免,增邑千一百五十户。
与车骑将军贾充等定律令,既成,预为之注解,乃奏之曰:“法者,盖绳墨之断例,非穷理尽性之书也。故文约而例直,听省而禁简。例直易见,禁简难犯。易见则人知所避,难犯则几于刑厝。刑之本在于简直,故必审名分。审名分者,必忍小理。古之刑书,铭之钟鼎,铸之金石,所以远塞异端,使无淫巧也。今所注皆纲罗法意,格之以名分。使用之者执名例以审趣舍,伸绳墨之直,去析薪之理也。”诏班于天下。
泰始中,守河南尹。预以京师王化之始,自近及远,凡所施论,务崇大体。受诏为黜陟之课,其略曰;“臣闻上古之政,因循自然,虚己委诚,而信顺之道应,神感心通,而天下之理得。逮至淳朴渐散,彰美显恶,设官分职,以颁爵禄,弘宣六典,以详考察。然犹倚明哲之辅,建忠贞之司,使名不得越功而独美,功不得后名而独隐,皆畴咨博询,敷纳以言。及至末世,不能纪远而求于密微,疑诸心而信耳目,疑耳目而信简书。简书愈繁,官方愈伪,法令滋章,巧饰弥多。昔汉之刺史,亦岁终奏事,不制算课,而清浊粗举。魏氏考课,即京房之遗意,其文可谓至密。然由于累细以违其体,故历代不能通也。岂若申唐尧之旧,去密就简,则简而易从也。夫宣尽物理,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去人而任法,则以伤理。今科举优劣,莫若委任达官,各考所统。在官一年以后,每岁言优者一人为上第,劣者一人为下第,因计偕以名闻。如此六载,主者总集采案,其六岁处优举者超用之,六岁处劣举者奏免之,其优多劣少者叙用之,劣多优少者左迁之。今考课之品,所对不钧,诚有难易。若以难取优,以易而否,主者固当准量轻重,微加降杀,不足复曲以法尽也。《己丑诏书》以考课难成,听通荐例。荐例之理,即亦取于风声。六年顿荐,黜陟无渐,又非古者三考之意也。今每岁一考,则积优以成陟,累劣以取黜。以士君子之心相处,未有官故六年六黜清能,六进否劣者也。监司将亦随而弹之。若令上下公相容过,此为清议大颓,亦无取于黜陟也。”
司隶校尉石鉴以宿憾奏预,免职。时虏寇陇石,以预为安西军司,给兵三百人,骑百匹。到长安,更除秦州刺史,领东羌校尉、轻车将军、假节。属虏兵强盛,石鉴时为安西将军,使预出兵击之。预以虏乘胜马肥,而官军悬乏,宜并力大运,须春进讨,陈五不可、四不须。鉴大怒,复奏预擅饰城门官舍,稽乏军兴,遣御史槛车征诣廷尉。以预尚主,在八议,以侯赎论,。其后陇右之事卒如预策。
是时朝廷皆以预明于筹略,会匈奴帅刘猛举兵反,自并州西及河东、平阳,诏预以散侯定计省闼,俄拜度支尚书。预乃奏立藉田,建安边,论处军国之要。又作人排新器,兴常平仓,定谷价,较盐运,制课调,内以利国外以救边者五十余条,皆纳焉。石鉴自军还,论功不实,为预所纠,遂相仇恨,言论喧哗,并坐免官,以侯兼本职。数年,复拜度支尚书。
元皇后梓宫将迁于峻阳陵。旧制,既葬,帝及群臣即吉。尚书奏,皇太子亦宜释服。预议“皇太子宜复古典,以谅闇终制”,从之。
预以时历差舛,不应晷度,奏上《二元乾度历》,行于世。预又以孟津渡险,有覆没之患,请建河桥于富平津。议者以为殷周所都,历圣贤而不作者,必不可立故也。预曰:“‘造舟为梁’,则河桥之谓也。”及桥成,帝从百僚临会,举觞属预曰:“非君,此桥不立也。”对曰:“非陛下之明,臣亦不得施其微巧。”周庙欹器,至汉东京犹在御坐。汉末丧乱,不复存,形制遂绝。预创意造成,奏上之,帝甚嘉叹焉。咸宁四年秋,大霖雨,蝗虫起。预上疏多陈农要,事在《食货志》。预在内七年,损益万机,不可胜数,朝野称美,号曰“杜武库”,言其无所不有也。
时帝密有灭吴之计,而朝议多违,唯预、羊祜、张华与帝意合。祜病,举预自代,因以本官假节行平东将军,领征南军司。及祜卒,拜镇南大将军、都督荆州诸军事,给追锋车,第二驸马。预既至镇,缮甲兵,耀威武,乃简精锐,袭吴西陵督张政,大破之,以功增封三百六十五户。政,吴之名将也,据要害之地,耻以无备取败,不以所丧之实告于孙皓。预欲间吴边将,乃表还其所获之众于皓。皓果召政,遣武昌监刘宪代之。故大军临至,使其将帅移易,以成倾荡之势。
预处分既定,乃启请伐吴之期。帝报待明年方欲大举,预表陈至计曰:“自闰月以来,贼但敕严,下无兵上。以理势推之,贼之穷计,力不两完,必先护上流,勤保夏口以东,以延视息,无缘多兵西上,空其国都。而陛下过听,便用委弃大计,纵敌患生。此诚国之远图,使举而有败,勿举可也。事为之制,务从完牢。若或有成,则开太平之基;不成,不过费损日月之间,何惜而不一试之!若当须后年,天时人事不得如常,臣恐其更难也。陛下宿议,分命臣等随界分进,其所禁持,东西同符,万安之举,未有倾败之虑。臣心实了,不敢以暧昧之见自取后累。惟陛下察之。”预旬月之中又上表曰:“羊祜与朝臣多不同,不先博画而密与陛下共施此计,故益令多异。凡事当以利害相较,今此举十有八九利,其一二止于无功耳。其言破败之形亦不可得,直是计不出已,功不在身,各耻其前言,故守之也。自顷朝廷事无大小,异意锋起,虽人心不同,亦由恃恩不虑后难,故轻相同异也。昔汉宣帝议赵充国所上,事效之后,诘责诸议者,皆叩头而谢,以塞异端也。自秋已来,讨贼之形颇露。若今中止,孙皓怖而生计,或徙都武昌,更完修江南诸城,远其居人,城不可攻,野无所掠,积大船于夏口,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。”时帝与中书令张华围棋,而预表适至。华推枰敛手曰:“陛下圣明神武,朝野清晏,国富兵强,号令如一,吴主荒淫骄虐,诛杀贤能,当今讨之,可不劳而定。”帝乃许之。
预以太康元年正月,陈兵于江陵,遣参军樊显、尹林、邓圭、襄阳太守周奇等率众循江西上,授以节度,旬日之间,累克城邑,皆如预策焉。又遣牙门管定、周旨、伍巢等率奇兵八百,泛舟夜渡,以袭乐乡,多张旗帜,起火巴山,出于要害之地,以夺贼心。吴都督孙歆震恐,与伍延书曰:“北来诸军,乃飞渡江也。”吴之男女降者者万余口,旨、巢等伏兵乐乡城外。歆遣军出距王浚,大败而还。旨等发伏兵,随歆军而入,歆不觉,直至帐下,虏歆而还。故军中为之谣曰:“以计代战一当万。”于是进逼江陵。吴督将伍延伪请降而列兵登陴,预攻克之。既平上流,于是沅湘以南,至于交广,吴之州郡皆望风归命,奉送印绶,预仗节称诏而绥抚之。凡所斩及生获吴都督、监军十四,牙门、郡守百二十余人。又因兵威,徙将士屯戍之家以实江北,南郡故地各树之长吏,荆土肃然,吴人赴者如归矣。
王浚先列上得孙歆头,预后生送歆,洛中以为大笑。时众军会议,或曰:“百年之寇,未可尽克。今向暑,水潦方降,疾疫将起,宜俟来冬,更为大举。”预曰:“昔乐毅藉济西一战以并强齐,今兵威已振,譬如破竹,数节之后,皆迎刃而解,无复著手处也。”遂指授群帅,径造秣陵。所过城邑,莫不束手。议者乃以书谢之。
孙皓既平,振旅凯入,以功进爵当阳县侯,增邑并前九千六百户,封子耽为亭侯,千户,赐绢八千匹。
初,攻江陵,吴人知预病瘿,惮其智计,以瓠系狗颈示之,每大树似瘿,辄斫使白,题曰:“杜预颈。”及城平,尽捕杀之。
预既还镇,累陈家世吏职,武非其功,请退。不许。
预以天下虽安,忘战必危,勤于讲武,修立泮宫,江汉怀德,化被万里。攻破山夷,错置屯营,分据要害之地,以固维持之势。又修邵信臣遗迹,激用JC淯诸水以浸原田万余顷,分疆刊石,使有定分,公私同利。众庶赖之,号曰“杜父”。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千数百里,北无通路。又巴丘湖,沅湘之会,表里山川,实为险固,荆蛮之所恃也。预乃开杨口,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,内泻长江之险,外通零桂之漕。南土歌之曰:“后世无叛由杜翁,孰识智名与勇功。”预公家之事,知无不为。凡所兴造,必考度始终,鲜有败事。或讥其意碎者,预曰:“禹稷之功,期于济世,所庶几也。”
预好为后世名,常言“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”,刻石为二碑,纪其勋绩,一沈万山之下,一立岘山之上,曰:“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!”
预身不跨马,射不穿札,而每任大事,辄居将率之列。结交接物,恭而有礼,问无所隐,诲人不倦,敏于事而慎于言。既立功之后,从容无事,乃耽思经籍,为《春秋左氏经传集解》。又参考众家谱第,谓之《释例》。又作《盟会图》、《春秋长历》,备成一家之学,比老乃成。又撰《女记赞》。当时论者谓预文义质直,世人未之重,唯秘书监挚虞赏之,曰:“左丘明本为《春秋》作传,而《左传》遂自孤行,《释例》本为《传》设,而所发明何但《左传》,故亦孤行。”时王济解相马,又甚爱之,而和峤颇聚敛,预常称“济有马癖,峤有钱癖”。武帝闻之,谓预曰:“卿有何癖?”对曰:“臣有《左传》癖。”
预在镇,数饷遗洛中贵要。或问其故,预曰:“吾但恐为害,不求益也。”
预初在荆州,因宴集,醉卧斋中。外人闻呕吐声,窃窥于户,止见一大蛇垂头而吐。闻者异之。其后征为司隶校尉,加位特进,行次邓县而卒,时年六十三。帝甚嗟悼,追赠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成。预先为遗令曰:“古不合葬,明于终始之理,同于无有也。中古圣人改而合之,盖以别合无在,更缘生以示教也。自此以来,大人君子或合或否,未能知生,安能知死,故各以己意所欲也。吾往为台郎,尝以公事使过密县之邢山。山上有冢,问耕父,云是郑大夫祭仲,或云子产之冢也,遂率从者祭而观焉。其造冢居山之顶,四望周达,连山体南北之正而邪东北,向新郑城,意不忘本也。其隧道唯塞其后而空其前,不填之,示藏无珍宝,不取于重深也。山多美石不用,必集洧水自然之石以为冢藏,贵不劳工巧,而此石不入世用也。君子尚其有情,小人无利可动,历千载无毁,俭之致也。吾去春入朝,因郭氏丧亡,缘陪陵旧义,自表营洛阳城东首阳之南为将来兆域。而所得地中有小山,上无旧冢。其高显虽未足比邢山,然东奉二陵,西瞻宫阙,南观伊洛,北望夷叔,旷然远览,情之所安也。故遂表树开道,为一定之制,至时皆用洛水圆石,开遂道南向,仪制取法于郑大夫,欲以俭自完耳。棺器小敛之事,皆当称此。”子孙一以遵之。子锡嗣。
锡字世嘏。少有盛名,起家长沙王乂文学,累迁太子中舍人。性亮直忠烈,屡谏愍怀太子,言辞恳切,太子患之。后置针著锡常所坐处氈中,刺之流血。他日,太子问锡:“向著何事?”锡对:“醉不知。”太子诘之曰:“君喜责人,何自作过也。”后转卫将军长史。赵王伦篡位,以为治书御史。孙秀求交于锡,而锡拒之,秀虽衔之,惮其名高,不敢害也。惠帝反政,迁吏部郎、城阳太守,不拜,仍迁尚书左丞。年四十八卒,赠散骑常侍。子乂嗣,在《外戚传》。
史臣曰:泰始之际,人祇呈贶,羊公起平吴之策,其见天地之心焉。昔齐有黔夫,燕人祭北门之鬼;赵有李牧,秦王罢东并之势。桑枝不竞,瓜润空惭。垂大信于南服,倾吴人于汉渚,江衢如砥,襁袂同归。而在乎成功弗居,幅巾穷巷,落落焉其有风飚者也。杜预不有生知,用之则习,振长策而攻取,兼儒风而转战。孔门称四,则仰止其三;《春秋》有五,而独擅其一,不其优欤!夫三年之丧,云无贵贱。轻纤夺于在位,可以兴嗟;既葬释于储君,何其斯酷。徇以苟合,不求其正,以当代之元良,为诸侯之庶子,檀弓习于变礼者也,杜预其有焉。
赞曰:汉池西险,吴江左回。羊公恩信,百万归来。昔之誓旅,怀经罕素。元凯文场,称为武库。
羊祜字叔子,泰山南城人。世代为二千石的官,到羊祜已经九代,都以清廉有美德闻名。祖父羊续,任汉南阳太守。父亲羊衟,任上党太守。羊祜是蔡邕的外孙,景献皇后的同母之弟。
羊祜十二岁父亲去世,服孝超过礼制,事奉叔父羊耽十分恭谨。曾在汶水边游玩,遇见一老汉对他说:“这孩子有好相貌,年龄不到六十,必定在天下建立大功业。”说完离去,没人知道他在何处。等到长大,博学能写文章,身高七尺三寸。须眉漂亮,善于谈论。郡中将领夏侯威认为他不平常,把哥哥夏侯霸的女儿嫁给他。推荐他作计吏,州中四次征召他任从事、秀才,五府,他全都不去就任。太原郭奕见了他说:“这是今天的颜回啊。”和王沈都被曹爽征召。王沈劝他应征,羊祜说:“把自己交付给人家去为别人做事,谈何容易。”等到曹爽失败,王沈以旧吏而幸免于难,于是对羊枯说:“常记得你以前的话。”羊枯说:“逭不是开始时所考虑到的。”他就是这样有先见之明又自我夸耀。
夏侯霸投降了蜀,姻亲与他绝交,惟有羊祜对妻室泰然相处,而且更加恩爱有礼。不久母亲去世,长兄羊发又去世,居丧哀悼十余年,以操守纯朴自居,诚信的样子像个儒生。
文帝任大将军,征召羊祜,没有去,公车征任他为中书侍郎,不久升为给事中、黄门郎。当时高贵乡公好写文章,在官位的人多献赋,汝南和迪因为违背君意被斥责,羊祜处在他们中间,并不因此对人有亲有疏,有见识的人都赞赏他。陈留王即位,赐他关中侯的爵位,封邑一百户。因为少帝而不愿为侍臣,羊祜请求出宫找职位补缺,改任秘书监。立五等爵位时,封为钜平子,封邑六百户。钟会受宠而且猜忌,羊枯也怕他。钟会被诛,被任为相国从事中郎,与荀勖共同掌管中书大事。升为中领军,宿卫全由他统领,在宫中值勤,执掌禁军,事兼宫内外。
武帝接受惮让,羊祜因为有辅佐之功,进升为中军将军,加散骑常侍,改封郡公,食邑三千户。坚决推辞封爵,于是把爵位改为侯,设置郎中令,备有九官的职位,加夫人印绶。泰始初,诏令说:“统一管辖政权的枢要机构,公允地治理官府中治、教、礼等六种职务,是朝政的根本。羊祜品德清廉高尚,忠诚正直纯朴优秀,精通文武,一心为国,虽委以重任,但没有总管国家枢要,不符合我把责任交给大臣自己无为而治的本意。任羊祜为左仆射、卫将军,赐给他本营兵士。”当时王佑、贾充、裴秀都是前朝有名望之人,羊祜常谦让,不让自己的职位比他们高。
皇帝有减吴的志向,任命羊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、假节,散骑常侍、卫将军依旧。羊祜率军队出师镇守南方,开设学校,安抚远近,很得江汉人心。向呈人表示诚信,投降的人想离去都听便。当时长吏死于任上,下一任长吏忌讳,经常毁坏旧官府,羊枯认为死生白有定数,与居室无关,于是向镇守地下文书,普遍加以禁止。吴国互球距塞坠七百余里,经常造成边境麻烦,差祜对此忧虑,竞用计谋让吴国守令放弃守备。于是戍边兵士减半,分给士卒农田八百多顷,获利极大。差拈刚到任时,军队没有一百天的存粮,过了数年,有了十年的积蓄。下韶罢免江北都督,设南中郎将,把其所统率各军在汉东江夏的都补充给兰并。圣揎在军中常轻装宽带,身不披镜甲,在居住地,侍卫的不过十几人,而且常因打猎捕鱼不料理政务。曾经想晚上出门,军司徐胤拿着兵器挡在门前说:“将军都督万里,怎么能疏忽!将军的安危,也就是国家的安危。我如果今天死了,这个门才能开。”羊祜笑着认错,此后很少出门。
后来加车骑将军,开建府署设置僚属如同三司的礼制。羊祜上表坚决辞让说:“我听到了韶书,提拔我如同台司。我自从任官以来,仅十几年,接受内外任命,经常是极显赫重要的职务。经常因为智力不能在短时间长进,恩宠不能长久地错误加在我身上,因此终日战悚,把荣耀当成忧虑。我听说古人有言,德行没有被别人信服而受高爵位,就使得有才的臣不能晋升;功劳没有被别人向往而享有丰厚的俸禄,就使有功之臣不再努力。如今我因为是外戚,事情关连着时势,要防备的是过分受宠,不怕被遗忘。然而下了诏书,把不该给我的荣耀加在我身上。我有什么功劳可以承受,我有什么心情可以安心享有。辱没了高位,倾覆很快就来到,那时再想守着先人的破房舍,又怎么可能呢!违背皇命确实触犯了天威,而委曲顺从又会如此。听说古人因为被知遇而得以申张志向,维护大臣的节操,不愿就不勉强。我虽是小人,因为蒙受恩典,便有这种想法。如今天下推行教化以来,仅有八年,虽然侧席求贤,不遣漏隐居或地位低下之人,然而我不能推举有德者,使功臣显贵,使皇上知道比我强的人多,未能显贵的人不少。假如在市井中有遗漏的美德,在百姓中有隐居的贤才,而朝廷用我不认为是错误,我居高位不觉得惭愧,所损失的难道还不大吗!我愧居官位虽久,没有像今天这样兼有文武官位至极的宠幸,享有等同宰辅的高位。况且我的见识虽不宽,但据我所知现在的光禄大夫李意品德高尚,在职公正;光禄大夫鲁芝清廉寡欲,虽谦和却与众不同;光禄大夫李胤清廉简朴,在朝廷树立自己的形象,他们都白发事君,自始至终以礼侍奉。他们虽然也受宠而任内外之官,与我没有不同,但还未能受到如此恩遇,我若超过他们,用什么去满足天下的期望,又怎么对今后稍有益处!因此我发誓坚守节操,没有苟且升任之心。如今国家尚未安定,边境多事,请求保留先前的恩典,让我速回边境。如果留连于京城,必定外忧有失。匹夫之志,亦未可夺。”皇帝不许。
等到返回任所,吴西陵督步阐以城来投降。吴将陆抗攻打很猛烈,诏令羊祜接应步阐。羊祜率五万军队从江陵出发,派遣荆州刺史杨肇攻打陆抗,未能取胜,步阐终于被陆抗所俘。有关官吏上奏:“羊祜率军八万多人,敌军不过三万。羊枯在江陵调军迟缓,使敌军得以设防。于是派杨肇以一部分军队涉入险境,兵少粮缺,军队受挫。违背了命令,没有大臣的节操。可以免官,以侯爵身份回家。”因罪最后被贬为平南将军,而罢免杨肇为平民。
羊祜鉴于孟献经营武牢因而郑人畏惧,晏弱驻守柬阳因而莱子顺服,便进占险要,开建五个城,收取肥沃的土地,夺得吴人的资财,石城以西,全归晋所有。从此前后投降的人不断,又宣扬德行信誉,以此安抚初来依附的人,慨然有吞并吴国的志向。每次与吴人打仗,公开交战之日才交战,不实施偷袭的计谋。将帅中有想要出诡计的,就给他们喝醇酒,使他们无法献计。有人俘虏了两名吴国少年,羊枯遣送他们回家。后来昱将夏姜、旦逝等来投降,两个孩子的父亲也率家属一同来附。吴将陈尚、潘景来犯,羊枯追杀了他们,因赞美他们死得有节操而厚加殡殓。潘景、陈尚的子弟来迎丧,羊祜按礼遣返他们。吴将邓香攻掠夏口,羊祜要求活捉邓香,捉到以后,赦免了他。邓香很感激羊祜的恩德,率领部属来投降。羊祜出兵在吴国境内,每次割谷子作军粮,都计算清楚,送绢补偿。每次与众人在江沔游猎,常限制在晋的地域。如果禽兽先被吴人打伤而被晋兵得到,都还给他们。于是吴人都心悦诚服,称他为羊公,不叫名字。
羊祜与陆抗相对,使者往来,陆抗称赞茎拈的德量,即使是乐毅、诸葛孔明也不能超过。陆抗曾生病,羊祜赠他药,陆抗服药而不起疑心。多数人都劝陆抗不要服用,陆抗说:“羊祜岂能是下毒药的人!”当时的评论认为是华元、子反又出现在今天。陆抗经常告诫他的士兵说:“他专行德,我专行暴,这是不交战自己先服丫。各自保住分界就是,不要苛求小利。”孙皓听说双方边境和睦,因而责问陆抗。陆抗说:“一城一乡,不能没有信义,何况大国呢!如果我不这样做,正是宣扬了羊枯的美德,对他没有伤害。”
羊祜忠诚无私,讨厌邪佞,荀勖、冯统一类人很忌恨他。远房外甥王衍曾到羊祜那儿陈说事情,言辞很雄辩。羊祜却不以为然,王术拂衣而起。羊祜看着宾客们说:“王夷甫正以盛名居高位,然而伤风败俗,必定是这个人。”接应步阐那一仗,羊枯根据军法将要杀王戎,因此王戎、王衍都怨恨他,常诋毁羊祜。当时的人为此说:“二王当权,羊公便受诋毁。”
咸宁初,任为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有权征召官吏。起初,羊祜认为讨伐吴国必定要凭藉上游的优势。而当时吴国有童谣说:“阿童啊阿童,衔刀浮渡江。不怕岸上兽,就怕水中龙。”羊祜听到后说:“这一定是说水军可以建功,应当考虑如何应上阿童这个名字。”适逢益州刺史王浚被征为大司农,羊祜知道他可以任用,王浚的小名叫阿童,于是上表留王浚监益州各军事,加龙骧将军,密令修造舟船,为顺流而下的计谋作准备。
羊祜修缮兵器训练士卒,广泛地进行战争准备。到这时上疏说:“先帝顺应天时,在西部平定了巴蜀,在南部与吴会讲和,海内得以休生养息,百姓有了安乐的心。然而吴国又违背信义,使边境战事又起。运数虽然是上天授与的,而功业必定要由人来完成,不大举扫灭吴国,百姓就无法得到安宁。也是为了使先帝的勋业更盛,完成无为而治的教化。所以尧有丹水的讨伐,舜有三苗的征战,都是为了宁静天下,制止战争和乐大众。蜀被平定的时候,天下都说吴应一同灭亡,到现在已十三年了,可以说是一周,平定的日子又在今天了。议论的人常说吴楚有道而后臣服,无礼而先强大,逭说的是诸侯时代的事。如今一统天下,不能和古代相提并论。合乎道的言论,都没能顺应权变,因此谋略虽多,而做决定时希望仅有一个。凡凭仗险阻得以生存的,是指敌对双方实力相同,力量足以自守。假如双方力量轻重不齐,强弱不一,那么智士也无法谋划,险阻也不能保全。蜀作为一个国家,并非不险,高山耸入云端,深谷不见日光,在险处按兵不动,就可以成事,都说是一人当关,千人莫开。等到进兵的时候,几乎没有屏障的限制,斩将拔旗,杀敌数万,乘胜席卷,一直打到成都,汉中各城,都龟缩不敢出动。不是都无心交战,实在是力量不足以相对抗。到刘禅投降,各地守卫堡垒的人都一哄而散。如今江淮的难于攻打,超不过剑合;山川险阻,超不过岷汉;孙皓的暴虐,胜过刘挥;吴人的困苦,比巴蜀严重。而大晋的军队,多于以前;资储器械,强于过去。如今不在此时平定吴国,而继续拥兵相守,征集民夫劳苦徭役,每天寻思打仗,经历盛衰,不可能长久,应当适时决定,统一天下。如今要是调梁益的军队水陆并进,荆楚的军队进军到2坛,平南、邃业的军队直指夏旦,俭、扰、壹、查的军队一同开往拯壁,用战鼓旆旗来迷惑敌人,用多方出兵使敌人错误判断,以偏居一隅的吴国,抵挡天下的军队,兵力分散,守备的地方都会告急。巴汉的奇兵攻打吴国的空虚之处,一处被攻破,上下都会震荡。吴沿江而守,没有内外,东西几千里,靠屏障来守备,他们的对手强大,没有安宁的时候。孙皓性情放纵,对部下多猜忌,名臣重将不再自信,因此孙秀之类都畏逼向我们投降。将领在朝廷受怀疑,士卒在郊野受劳顿,没有保全朝廷的计谋,没有坚定的信念。平常的日子,还考虑是走是留,到了兵临城下,一定有响应的人,最终不会齐心协力为朝廷献身,现在已经可以知道了。吴国习俗是速战速决,不能持久,弓弩戟循等兵器不如中原大国,惟有水战是他们的长处。一旦攻入吴境,那么昼红就不再是险阻,撤兵保卫城池,就失去了长处暴露出短处。而我军深入敌境,人人都有早日完成大业的志向,吴人在境内作战,有据城守备之心。像这样,战争不会拖延,打胜仗是必然的。”皇帝完全采纳。
台远方面多次战败时,羊祜又上表说:“吴国平定胡人就自然平定了,应当快速完成统一大业。”然而发表意见的人多有不同看法,羊祜叹息说:“天下的事情不如人意,常有十之七八。所以有当断而不断。上天赐与而不去取,岂不是让经历此事的人在后遗憾吗!”
此后,韶书命令以泰山的南武阳、牟、南城、梁父、平阳五县为南城郡,封羊祜为南城侯,设置相,与郡公相同。羊祜推辞说:“过去请求受封张良万户,漠高祖不违背他的意志。我从先帝那裹受封钜平,怎么敢受重爵,招致因不称职而受到的责难!”坚决不接受,皇帝同意了他。羊祜每次被升官进爵,常保持谦虚退让,至诚之心一向显而易见,因此比晋升更能得到美誉。所以他名声美德远扬,朝廷内外都敬仰,士大人都奏议,羊祜应该任三公宰相。皇帝正有兼并吴国的志向,依仗着羊祜在东南方任职,所以压下奏议。羊祜历任两朝大臣,掌管要职,政事中的利弊,都向他咨询,追求权势与财利的事,他一概不涉及。他出色的谋略公正的议论,因为草稿被焚,所以世人并不清楚。凡是他所奏报的,外人都不知缘由。有人认为羊祜谨慎得太过分,羊祜说:“这是什么话!入宫则到国君膝下,出宫则不以实情相告,这是对君臣不保密的告诫,我惟恐做得不够。不能推举贤人任用异才,岂不愧对知人之难!况且受朝廷封爵,却向私门谢恩,这是我不能做的。”
羊祜的女婿曾劝说“置办一些家产,以备告老还乡,难道不好吗”?羊祜沉默不回答。事后告诉儿子们说:“这可以说是知其一不知其二。做臣的为了私欲就会背弃公心,这是一大困惑。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意思。”曾写信给堂弟羊堡说:“安定了边境后,我将头戴角巾向东走,返回故乡,准备一块能容下棺材的墓地。我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而居高位,怎么能因为追求富足而受责备啊!疏广是我的老师。”
羊祜喜爱山水,每逢好时光,必定去岘山,设酒赋诗,从早到晚不知疲倦。曾感慨叹息,对从事中郎塑逦等人说:“自从有了宇宙,就有了造座山。从那以后贤人名士,登此山远望,如同你我这样的多了!他们都随时而灰飞烟灭,使人想起来悲伤。如果死后有知,魂魄也应登这座山。”色隧说:“公之美德四海第一,道承前代哲人,美好的名望,必定和这座山一同流传下去。至于我们这些人,该像公所说的一样。”
羊祜因讨伐吴国有功,将加封爵位土地,他请求赐给他舅舅的儿子蔡袭。下韶封蔡袭为关内侯,食邑三百户。
吴人入侵弋阳、江夏,掠夺人口,下韶派遣侍臣传文书责问羊祜不追击讨伐的原因,并打算迁徙州府恢复原址。羊祜说:“江夏距襄阳八百里,等到得知敌兵来犯,敌兵已经离去好几天了。步兵赶去,怎么能救得了呢!调动军队来避免责备,恐怕不合适吧。过去魏武帝设都督,一般都和州相近,因为兵势讲究集中忌讳分散。战场上,力量彼此消长,谨慎防守就是了,这是古代的好经验。如动辄迁移州府,敌兵出没无常,也不知州府设在何处适宜。”派去的侍臣不能责问。
羊祜患病,请求入朝。到了洛阳,正赶上景献皇后灵车出殡,极度悲痛。皇帝下韶晓谕羊拈,带病引见,命他乘车入殿,不必下拜,很是被优待礼遇。就坐后,当面陈述讨伐吴国之计。皇帝因为羊祜有病,不宜常入朝,派遣中书令张华向他问询计策。羊祜说:“如今皇上有禅代的美名,而功德还不昭著。吴人暴虐已经到了极点,可以不战而胜。统一天下,兴盛礼乐法度,皇帝就与塞舜齐名,大臣和稷契同功,成为百代的楷模。如果舍弃伐吴,假如孙皓不幸死了,星人重新立了一位好君主,我们虽有百万军队,匡丝也无法跨越,将成为以后的祸患!”张华完全赞成他的谋略。羊祜对张华说:“完成我的志向的,是你。”皇帝打算让羊祜卧床监护诸将,茎拈说:“攻取县厘不一定要我亲自参与,平定之时,当使皇上费心。涉及功名的事,我不应居处其间。假如事情结束,应当有所托付授受,愿慎重地选择其人。”
病渐渐加重,于是推举杜预代替自己。不久去世,时年五十八岁。皇帝穿素服为他哭泣,很悲哀。这一天极冷,皇帝的鼻涕眼泪沾在胡须鬓发上,都结成了冰。南州人在赶集的日子听到羊拉的死讯,没有不痛哭的,关门歇业,街巷裹哭声不断。吴国守卫边境的将士也为他哭泣。他的仁义道德的感化力就是这样。赐他达官贵族专用棺木,朝服一套,钱三十万,布一百匹。诏书说:“征南大将军南城侯羊祜,德行谦虚朴实,心境清廉悠远。开始在朝廷内任职,正值我接受天命,一心忠诚,佐助王事,在朝内执掌大权,在地方为一方统帅。应当长久地显赫,永远辅佐我,而忽然逝世,悼念他让人感伤。追赠侍中、太傅,持节如生前。”
羊祜为人清廉俭朴,衾被衣服都很简朴,得到的俸禄,全都资助了族人,赏赐了军士,家中没有多余的财产。留下遗嘱不许把南城侯印放入棺材中。堂弟羊诱等人陈述羊祜平素的志向,请求把羊祜葬在祖先的墓地。皇帝不许,赐离城十里以外靠近皇陵的葬地一顷,谧号成。羊祜出殡时,皇上在大司马门南送行。羊祜的外甥齐王司马攸表述羊祜妻子不按侯爵身份安葬羊祜的意思,皇帝下诏说:“羊祜坚决辞让了多年,志不可夺。身死而谦让尚存,遣留下的操行更振奋人心,这正是伯夷叔齐所以被人称贤,季子所以能保全名节啊。如今听任恢复原来的封赐,以表彰美德。”
当初,文帝去世时,羊祜对傅玄说:“三年服丧,虽然贵在按礼制服丧,从天子到庶人都不例外,然而汉文帝废除了,毁坏礼制伤害义理,我时常为此叹息。如今上天使国君极孝,有曾参与盟翅的品性,虽然取消了丧服,还是实行丧礼。既然实行丧礼,又何必取消丧服呢!如果就此改革汉魏的薄丧,而复兴先王的法度,以此使风俗敦厚,百代留下美名,不也很好吗!”傅玄说:“汉文帝因为末世的浅薄,不能实行国君的丧礼,所以便废除了。取消了几百年,一旦复古,很难实行。”羊祜说:“不能使天下都实行丧礼,姑且使国君按礼服丧,不也可以吗!”傅玄说:“国君不取消而天下取消,这是仅有父子之纲,不再有君臣之纲,三纲之道会受损害。”羊祜便作罢。
羊祜所写的文章及《老子传》都流传于世。襄阳百姓在岘山羊祜游览休息的地方树立石碑建造庙宇,每年按时祭祀。看见石碑的人没有不落泪的,杜预便把石碑命名为堕泪碑。荆州人为羊祜的“祜”字避讳,屋室都称门而不称户,把户曹改为辞曹。
羊祜开建府署多年,谦让不征召属官,刚有所任命,正赶上他去世,未能在府署中任官。他的参佐刘侩、趟寅、刘弥、孙勃等人写信给杜预说:“过去因为选我们,使我们在官府中充数,让我们都能和前征南大将军羊祜一起共同参与国事。羊祜品德谦虚,操行清高,德高而谦,位高而敬。以前他接受了高位,来镇抚南夏,既享有三司的礼仪,又拥有大将军的称号。虽然处在这样的高位,却不享用相应的礼制。至今天下仰慕思念,俊杰们想望他的风采。与他共事者,贪婪的变得清廉,胆怯的树立了志向,就是伯夷、柳王墓的节操,也比不过他。自从镇抚此地,教化遍及江汉,深谋远虑,拓展国家疆界,他所有的规划,都有法度。一心为国,勤政而置生死于度外,征召属官,未等到任他就去世。推举贤人报效国家,这是台辅的责任;搜求重用隐居的人才,也是台辅的心愿;半途而废,也是台辅的遗憾。一生谦让,而到了晚年未能如意,这正是远近之人为他伤悲的原因。过去召伯休息过的地方,甘棠成了寄托爱心的东西;宣子游历过的地方,人们种树纪念。思念其人,推及到树,更何况他生前所征召的人,难道就该根据成例舍弃他们!乞求向上陈述,使那些人能如同己任属官。”丝垂上表说:“芏茧虽然开建府署而不任属官幕僚,极度的谦让之心,是显而易见的。他带病征召僚属,人没到任而他先去世。家中无人继承.官府没有任命之官,这一带人们的心中,忧伤感怀。对远逝的人诚信追思,人们的德行就归于敦厚,坠直担不惜四千户的封邑,来抚慰赵子弟人心。请求考虑此事。”下诏不准。
羊祜去世两年以后呈国被平定,大臣们为皇帝敬酒祝贺,皇帝拿着酒杯流着泪说:“这是羊友垡的功劳啊。”于是把平定昱国的功绩,用策书祭告兰植庙,依照萧包的先例,策封他的夫人。策书说:“皇帝派谒者杜宏告知已故侍中、太傅钜平成侯羊祜:过去吴国不恭敬,凭仗险阻妄称君号,边境不得开拓,已经经历了多年。羊枯受命在南夏任职,思虑的祸患,对外宣扬王道教化,在内谋划朝廷的重大决策,显示德行推行诚信,江汉人心归附,举措有成熟的谋略,设谋有完整的策划。上天没能让他的志向得以完成,我心中为此悼念遣憾。于是命令群帅,执行上天的旨意讨伐,迅速出兵,一次出征就灭了吴,与过去的规划,十分符合。赏赐不遗漏功臣,国家有规制,应该增广封地,来表彰先前的命令,而又违背了公高洁谦让的宿愿。现在封夫人夏侯氏万岁乡君,食邑五千户,另赐帛万匹,谷万斛。”
羊祜五岁时,常叫奶妈给他拿他所玩的金环。奶妈说:“你以前没有这东西。”羊祜就到邻居李氏束墙桑树中找到金环。主人吃惊地说:“这是我那死去的儿子丢的东西,为什么拿走!”奶妈把这件事情原委告诉她,李氏很悲伤。当时的人们对此惊异,说李氏的儿子是羊祜的前身。又有善于看墓地风水的人,说羊祜祖墓的地方有帝王之气,要是在墓地开凿就没有后代,羊祜就开凿。相墓地的人看了说“还能出个断了臂的三公”,而羊祜终究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手臂,官位至公而没有儿子。
皇帝让羊枯哥哥的儿子羊暨继嗣,羊暨因为父亲已死不能做别人的后代,皇帝又命令羊暨的弟弟羊伊做羊祜的后人,又不接受。皇帝发怒,一并收回诏令。太康二年,令羊伊的弟弟羊篇为钜平侯,继嗣羊祜。羊篇做官清廉谨慎,有私牛在官家牛舍中生下牛犊,等到搬走时留下小牛。官位到散骑常侍,早死。
孝武帝太元年间,封羊枯哥哥的玄孙之子法兴为钜平侯,食邑五千户。因为与桓玄同党被杀,封地被取消。尚书祠部郎荀伯子上表争辩说:“我听说咎繇没人继嗣,臧文为此深感遣憾;伯氏争夺封邑,管仲因此被称为仁义。功劳高可以百世不泯灭,赏赐无度不能长久。已故太傅、钜平侯羊祜德性完美贤明,是国家所仰之人,有辅佐天命的勋绩,有设谋平定吴国的功劳,而没有后嗣,祭祀没有寄托。汉朝因为萧何有头等大功,因而不使他后继无人,我认为钜平侯的封赐应当和邓国相同。已故太尉广陵公准偏私帮助贼人伦,给淮南造成祸害,因为叛逆反而得利,占有大块封地。当时西朝的法规有失公正,中兴以后没有收回封邑。如今王道革新,怎么能不分辨是非。我认为广陵国应该削除。已故太保堑型的爵位本来是苗阳县公,遭迫害以后,就进升爵位,开始赠他兰陵,又转到江夏。中朝的名臣,很多人的封赠没有道理,卫罐的功德并不特出,而独受大赏,我认为应该收回他的封地,恢复在蕾阳的封地,这样就使得赠与和收回公平,区分了善恶。”最终未有结果。
羊祜的前母,是孔融的女儿,生下长兄羊墅,官至都督进北护军。当初,芏登和圭姑的同母兄芏丞都生了病,芏拉的母亲考虑到不能同时照顾两个人,就专心照料羊发,羊发因而得活。而羊承终于死了。
羊发的长子羊伦,是高阳相。羊伦的弟弟羊暨,是垦瞪太守。芏暨的弟弟圣伊,起初为车骑置立的属官,后来历任平南将军、都督江北诸军事,镇守宛,被张旦杀害,追赠为镇南将军。羊拈的伯父芏垫,官至直韭太守。儿子芏扯,是丝塾太守。芏丛的孙子主台,字旦玄,有才能,多计谋。有人与他交往,他一定装得非常热情坦率,人们都认为了解了他的心,然而根本不是真实的。起初是太傅杨骏参军,当时京兆多发盗窃案。握坠打算加重刑法,盗百钱就判死刑,让官属一同商议。羊亮说:“过去楚江乙母丢失了布,认为偷盗是由于令尹。公若是没有私欲,盗窃应该自然止息,为什么要加重刑法呢?”杨骏惭愧而作罢。芏亮逐渐升任为大鸿胪。当时惠帝在童迭,:蝗与鳃束合谋,自己内心不安,跑到差业,被刘元海杀害。茎毫的弟弟芏迪,是涂州刺史。
杜预字元凯,京兆杜陵人。祖父杜畿,是魏尚书仆射。父亲杜恕,是幽州刺史。杜预学识广博,熟知国家兴衰之道,常说:“德不能指望达到,建功立言还有可能。”起初,他父亲与宣帝互不投合,于是免官后幽禁而死,因此杜预很久得不到调用。
文帝继位,杜预娶皇帝的妹妹高陆公主,最初出任尚书郎,承袭祖爵丰乐亭侯。在职四年,调任参相府军事。钟会讨伐蜀,任命杜预为镇西长史。钟会反叛,幕僚助手一并遇害,祇有杜预凭藉智慧免于难,增加食邑一千一百五十户。
与车骑将军买充等人制定律令,完成以后,杜预为律令做注解,于是奏报说:“法律,是如同准绳墨斗一样的决断条例,不是穷尽理性的书籍。因此文辞简约条例率直,断决明白禁令简要。条例率直就容易分辨,禁令简要就难于违犯。容易分辨人们就知道避免犯法,难于违犯就没人违法。刑法的根本就在于简要率直,因此就必须推究名分。推究名分,必须要克制小的道理。古代的刑书,刻在钟鼎上,铸在金石上,以便堵塞异端,使其无法诡辩。如今所注释的都是搜集法律的要义,根据名分推究。使用法的人依据名分条例来审定取舍,伸张法律的公正,摒除细碎的道理。”下诏书在天下颁布实行。
泰始年间,任河南尹。杜预认为京师是王道教化的出发点,从近到远,所有政策措施,力求谶大体。奉韶制定罢免,升迁的法规大致是说:“我听说上古的政治,因循自然,自身清虚追求诚信,那么就有了诚信顺从之道;精神感化心灵沟通,就得到了天下至理。淳朴的风气逐渐消散,彰明美德显现恶行,设立官职,颁发爵位俸禄,宣布六典,以便详尽考察官员。然而仍要倚赖明哲的官吏,建立忠贞的机构,使名位不能超越功绩而过分显赫,使功劳不能落后于名位而埋没,都要广泛征求意见,令人陈述意见而加以采纳。到了末世,不能治远就求助于条文细密,怀疑官吏就相信耳目,疑惑耳目就相信简书。简书越是繁多,官吏们越是虚伪,法令细密,虚伪更多。以往汉代的刺史,也是年终奏报述职,没有统一规定考查,政绩清浊仅列大概情况。魏氏考核官吏,也就是京房的遣意,他的条文可以说是极细密。然而由于过于细碎就违背了本意,因而历代不能通行。不如申述唐尧的旧典,摒除细密而取简要,也就简而容易执行。讲透事物的常理,心领神会而能够阐发,这是由人来实现的。排除了人而专用法,是不合道理的。如今科举的优劣,还不如委任显要官吏,各自考核所统辖之人。任职一年以后,每年评出优秀的一人为上等,差劣的一人为下等,到时公布姓名。像这样六年,主管的人总集卷宗,对于六年来政绩优秀的越级任用,对六年来处于劣等的人奏报免职,对那些优多劣少的进用,劣多优少的降级。如今考核政绩的品评,因为所任职的条件不一,确实有难易之分。如果因为难而被认为优,因为易被认为劣,主管的人一定要衡量轻重,略加降等,不必完全曲就法规。《己丑诏书》认为考核难于行得通,用共同推荐的方式。推荐的道理,也是出于传闻。六年才推举,不是逐渐升降,又不符合古代三年一考核的本意。如今每年一考核,积累了优的评定就升迁,积累了劣的评定就罢黜。以士君子之心相推求,不会出现六年六次黜退的清官,六次进升劣绩之官。监司也将会随时弹劾。假如上下官吏公然包容过失,那是舆论完全败坏,也就和黜退升迁的考核无关了。”
司隶校尉石鉴因原有怨恨弹劾杜预,杜预被免职。当时敌人侵犯陇右,任命杜预为安西军司,给他三百兵士,一百坐骑。到了长安,改任童业刺史,兼东羌校尉、轻车将军、假节。适值敌兵强大,石鉴当时任安西将军,派杜预出击敌军。丝更认为敌军兵强马壮,而官军力量悬殊,应当集中兵力等待时机,到春天进兵讨伐,陈述了五条不可、四条不须的意见。石鉴大怒。又奏报丝预擅自修饰城门官舍,滞留耗费军需,派遣御史用槛车把杜预交付廷尉。因为杜预娶的是公主,在减轻刑罚的八议范围内,按以侯赎罪论处。后来陇右的事态最终如同杜预的预计。
那时朝廷都认为杜预擅长运筹谋划,匈奴统帅型猛发兵反叛时,从差州西到河东、平阳,诏令丝预以散侯身份在宫中设定计谋,不久任度支尚书。拄灵于是上奏立藉田,安定的边疆,以及治国之要事。又奏请制作人排新器,兴建调节粮价的常平仓,规定谷物价格,核定食盐贩运,制定赋税条例,对内利于国家对外救助边塞一类建议五十多条,都被采纳。石鉴从军中回朝廷,上报功劳不属实,被杜预弹劾,于是相互仇恨,吵阐不止,两人都坐罪免官,以侯爵兼任本职。几年后,又任度支尚书。
元皇后的棺材将迁到峻阳陵。旧的制度是,安葬以后,皇帝及群臣就服丧完毕。尚书上奏,皇太子也应除去丧服。杜预奏议“皇太子应恢复古代典章,应依皇帝服丧”,听从了。
杜预因为当时的历法有差错,与规的刻度不符,奏上《二元干度历》,流行于世。杜预又因孟津渡口危险,有船只覆没的隐患,请求在富平津修河桥。评议的人认为是殷周建都的地方,历代圣贤没有修建,必定有不能修建的原因。杜预说:“‘造舟船建桥梁’,说的就是在河上修桥的事。”等到桥建成,皇帝与百官前往视察,举酒杯对杜预说:“不是你,这座桥建不起来。”杜预说:“若不是陛下的圣明,我也不能做出这一点成绩。”周朝的盛水器,到汉东京时还在皇帝座侧。漠末战乱,不复存在,形状尺度也未能流传。杜预创造性地造出来,向上奏报,皇帝很是高兴赞叹。咸宁四年秋,大雨不停,蝗虫成灾。杜预上疏陈述兴农要事,事情记载在《食货志》。杜预在朝中七年,改革各类政务,不可胜数,朝廷内外称颂,称他为“杜武库”,说没有他不参与成功的。
当时皇帝暗中有灭掉吴国的计谋,而朝廷中的议论多与此违背,祇有杜预、羊祜、张华与皇帝的心意投合。羊祜生病,推举杜预代替自己,于是以原有官职假节代平柬将军,兼征南军司。羊祜死后,官拜镇南大将军、都督荆州诸军事,给追锋车、第二驸马。杜预到任后,修缮锁甲兵器,显示武力,挑选精锐,袭击吴西陵督张政,大败敌军,因为有功增加食邑三百六十五户。张政是吴国的名将,占据要害之地,耻于未防备而失败,不把伤亡的实情告诉孙皓。杜预想离间吴国边防将领,于是上表送还所俘获的吴国兵士给孙皓。孙皓果然召见张政,派武昌监刘宪代替张政。因而大军到达时,使吴国正变换将帅,从而造成覆没。
杜预安排妥当后,就奏请讨伐吴国的日期。皇帝答覆说等明年方能大规模行动,杜预上表陈述上策说:“自闰月以来,敌军衹是警戒,下游没有兵员上调。以情理形势推论,敌人兵力缺乏,在力量不能保全两头时,必定先保护上流,尽力保护流l以束,来苟且偷生,不会大规模派兵西进,使国都空虚。而陛下误听,于是弃置大计,放纵敌患。伐吴的确是国家的长远之计,假如行动会导致失败,可以不行动。攻吴的方针,是务求稳妥。如果一旦成功,就能开创太平的基业;不能成功,不过耗费一些时间,为什么不试一试呢!假如等到后年,天时人事不会不变,我怕伐吴会更难了。陛下先前的意见,是分别命令我们在自己镇守的疆界分头进军,对军队的约束,东西符节相同,这是万全之计,没有失败的忧虑。我心中确实了解,不敢用模糊不清的见解自找麻烦。请陛下考虑。”杜预十几天后又上表说:“羊祜与朝廷大臣多有不同,不先广为谋划而秘密地和陛下共同施行这一计谋,因而更招致不同意见。凡事应当比较利害,如今这一行动十有八九有利,其余一二也不过无功罢了。那些说到破败的情形也是不可能的,衹不过因为计谋不是出自自己,功劳不在自身,各以自己先前的言论为耻,所以坚持己见。近来朝廷不论大事小事,都有不同意见,虽然因为人心不同,也因为自恃恩宠不考虑后果,于是轻易发表相同或相反的意见。过去漠宣帝评议赵充国的上疏,事情应验以后,责问那些持异议的人,都叩头谢罪,以此来堵塞异端。自从秋天以来,讨伐敌人的形势已经初步显露。如果现在中止,孙皓因为害怕而出计谋,或许迁都到武昌,进一步完善修筑江南各城,把居民迁到远方,城攻不破,田野没东西可以掠夺,在夏口蓄积大船,那么明年的计划或许会落空。”当时皇帝正和中书令张华下围棋,而杜预的上表恰好送到。张华推开棋盘拱手说:“陛下圣明神武,朝廷内外清平,国家富裕兵力强大,号令如一。吴国国君荒淫暴虐。诛杀贤能,现在伐吴,可以不费力就能成事。”皇帝于是答应。
杜预在太康元年正月,在江陵陈兵,派遣参军樊显、尹林、邓圭、襄阳太守周奇等人率领军队沿辽西上,授予节制调度权,十天之间,连续攻克城邑,都如同杜预的预料。又派遣牙门管室、且置、鱼垦等人率领奇兵八百人,以船夜渡,袭击乐乡,多竖旗帜,在巴山点火,在要害的地方活动,来涣散敌人的信心。吴都督孙歆极为恐慌,给伍延写信说:“北方来的各路军队,是飞过江来的。”吴国的男女投降的有一万多人,旦置、{互甚等人把军队埋伏在銮翅城外。茎逖派军队出战王浚,大败回城。周旨等人的伏兵,跟随逐逖的军队入城,逊逖没发觉,直到军帐下,俘虏了彊歆回来。因此军中传出歌谣说:“用计诏吏代替打仗以一当万。”于是进逼江陵。吴国督将鱼王假装投降而陈列军队登上城墙,杜预攻克。平定上游以后,沅湘以南,直到交广,吴国的州郡都望风而降,奉送印绶,杜预持符节以皇命安抚他们。斩杀及活捉吴都督、监军十四人,牙门、郡守一百二十多人。又凭仗军威,迁徙将士及屯田戍守之家充实江北,南郡过去的地方各设置长吏,荆地整肃,吴人来投奔的如同回家一样。
王辽先报上他得到的逊逖的头颅,而丝玺后送来活的孙歆,洛阳中把逭当为大笑话。当时众将集中商议,有人说:“百年的敌寇,不能彻底攻克。现在快到暑天了,雨水正多,疾病瘟疫将发生,应该等到冬天,再大行动。”杜预说:“过去凿塑凭藉渣西一仗就吞并了强大的齐国,如今军威已经振奋,势如破竹,几节之后,全都迎刃而解,不再有费力的地方了。”于是指令群帅,直奔拯堕。所经过的城邑,没有不放弃抵抗的。持异议的人于是写信谢罪。
被平定以后,振军凯旋,因有功进升爵位为当阳县侯,增加封邑加上以前的共九千六百户,封儿子杜耽为亭侯,千户,赐绢八千匹。
当初,攻打江陵,吴人知道杜预颈上长有瘤子,怕他的谋略,把瓠绑在狗脖子上展示。每当大树艮了像瘤子的东西,就砍下去露出白色,写上“杜预颈”。等到攻下城,把那些人全部捕杀。
杜预返回任所后,屡次陈述自己的家世官职,说武职不是他的擅长,请求退职。皇上不准许。
杜预认为天下虽然安定,但忘了战争必定危险;于是努力讲授武备,建立学堂,江汉怀其恩德,教化影响到四面八方。攻破山夷,设置军屯营地,分别占据要害之地,稳固维持局势。又修建邵信臣遗迹,阻遏溃、清几条河水来浇灌万余顷良田,划分田界刻石碑,使有规定,公私同时得利。百姓信赖他,称他为“杜父”。旧水道仅有沔汉通往江陵一千几百里,向北没有通路。巴丘湖,沅湘交会的地方,内外有山川,确实险固,正是荆蛮所凭仗的。杜预开杨,从夏水到巴陵一千多里,对内泻除长江水险,对外沟通零桂的漕运。南方歌颂他说:“后世没有叛乱因杜翁,谁能清楚智名与勇功。”
杜预对公家的事,知道的就没有不去做的。凡所兴建制定的,必定从头到尾考察,很少有失误。有人讥讽他用心细碎,杜预说:“禹稷的功业,是希望救世,我做的也差不多。”
杜预看重在后世留名,常说“高岸可以成为峡谷,深谷可以成为山陵”,刻两块石碑,记载他的功绩,一块沉到万山之下,一块立在岘山之上,说:“谁知以后不会成为山陵深谷呢!”
杜预行不骑马,射不透甲,而每逢大事,就立身于将帅之列。与人结交,恭敬有礼,问他事情无所隐瞒,诲人不倦,做事机敏而说话谨慎。立功以后,从容无事,于是沉溺于经籍,作《春秋左氏经传集解》。又参考各家谱系,作《释例》。又作《盟会图》、《春秋长历》,形成一家之学,快老了才完成。又撰《女记赞》。当时评论的人说杜预的文义直率无华,世人未能看重,衹有秘书监挚虞赞赏,说:“左丘明本来是为《春秋》作传,而《左传》于是单独行于世。《释例》本来是为《传》撰写的,而所发挥阐明的岂止《左传》,因此也独行于世。”当时王迺懂得相马,又很爱马,而扭岖很能聚敛钱财,拄预常说“王渣有马癖,扭妪有钱癖”。亘适听说后,对拄预说:“你有何癖?”回答说:“我有《左传》癖。”
杜预在镇,多次馋赠洛阳的权贵要人。有人间他原因,杜预说:“我怕他们坏事,不求得到好处。”
杜预初到荆州,因为宴会,醉倒在屋中。外边的人听到呕吐声,偷偷向屋裹窥探,看到一条大蛇低头而吐。听说的人觉得怪异。其后被征为司隶校尉,加位特进,出行到邓县时死去,时年六十三岁。皇帝很是感叹悼念,追赠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谧号成。杜预事先立下遗嘱说:“古代不合葬,明白始终的道理,如同从有到无。中古的圣人改为合葬,大概因为不在于别葬合葬,是凭藉活着的人来显示教化罢了。从那以后,大人君子或合葬或别葬,不能知道生,怎么能知道死,因而各自按自己的心意。我过去作台郎时,曾经因为公事路过密县的邢山。山上有坟,问农夫,说是郑大夫祭仲,或说是子产的坟,于是率随从的人祭奠观看。坟建造在山顶上,四面视野开阔,连接山体南北的正中而偏向东北,对着新郑城,表示不忘本。隧道堵住坟后而空着前面,不填土,表示墓中没有珍宝,不采取深埋的方法。山上多有好看的石料而不用,一定要采集洧水自然之石来砌坟墓,用意是不耗费人工,而这些石料世间没有用处。君子称道这坟墓有情义,小人又无利可图,历经千年没有被毁坏,这是由于薄葬的缘故。我去年春天入朝,因为郭氏丧亡,根据陪陵的旧章程,自己上表营建洛阳城束首阳以南为将来的墓地。而所得到的地域正中有小山,上边没有旧坟。它的高大虽然比不上邢山,然而东近二陵,西可以看到宫阙,南面可以看到伊水洛水,北面可以望见伯夷叔齐,地方空旷视野开阔,是安卧之地。因而就植树开道,按一定的制度营建。到时全部用洛水的圆石,开隧道向南,礼制模仿郑大夫,希望用薄葬来自我完善。棺器小殓等事宜,都应与此相称。”子孙完全遵从遗嘱。儿子丝望继嗣。
杜锡字世嘏。年少时有名望,最初做官是长沙王义的文学,渐次迁升为太子中舍人。性情耿直忠烈,多次劝谏愍怀太子,言辞恳切,太子感到忧虑。后来在杜锡常坐处的毛毡中放了针,把杜锡刺出了血。过后,太子问杜锡:“近来你在做什么事?”杜锡回答说:“喝醉了不知道。”太子追问说:“你喜欢苛求别人,怎么自己也作错事呢。”后来转任卫将军长史。赵王伦篡位,任他为治书御史。孙秀请求和杜锡交往,而杜锡拒绝了他,孙秀虽然怨恨,但怕他名望高,不敢加害于他。惠帝复位,升杜锡为吏部郎、城阳太守,不接受,改为尚书左丞。四十八岁去世,追赠散骑常侍。儿子杜义继嗣,见《外戚传》。
史臣曰:泰始年间,人与神奉献赐与,羊公提出平定吴国之策,由此可见天地之心。过去齐国有黔夫,燕人在北门祭鬼;赵国有李牧,秦王停止了向东吞并的势头。以德报怨,消除旧恨。在南方显示诚信,在汉水边倾倒了吴人,江南平定,男女老幼一同归心。至于成功而不居功,系幅巾居穷巷,是个落落大方有气量的人。杜预不是生而知之,用时就学,挥鞭攻城取邑,有儒将之风而转战。孔门称道四大弟子,而杜预崇敬其中三人;《春秋》分为五家,而杜预擅长其中一家,难道不优秀吗!三年的丧礼,不分贵贱。地位低微的超过在位的,令人感叹;下葬后太子就除去丧服,也太残酷了。随便顺从,不求正道,把当代最杰出的人,当作诸侯的庶子,檀弓学习变通礼仪的情况,杜预也有吧。
赞曰:选水险阻,呈江回漩。芝茧恩惠信义,百万人归顺。誓师出征,不求爵位。杜预在文坛,可以称作无所不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