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阏逢摄提格五月,尽柔兆执徐二月,凡一年有奇。
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上
◎ 显德元年甲寅,公元九五四年
五月,甲戌朔,王逵自潭州迁于朗州。以周行逢知潭州事,以潘叔嗣为岳州团练使。
丙子,帝至晋阳城下,旗帜环城四十里。杨兗疑北汉代州防御使郑处谦贰于周,召与计事,欲图之。处谦知之,不往。兗使胡骑数十守其城门,处谦杀之,因闭门拒兗。兗奔归契丹。契丹主怒其无功,囚之。处谦举城来降。丁丑,置静塞军于代州,以郑处谦为节度使。
契丹数千骑屯忻、代之间,为北汉之援,庚辰,遣符彦卿等将步骑万馀击之。彦卿入忻州,契丹退保忻口。
丁亥,置宁化军于汾州,以石、沁二州隶之。代州将桑珪、解文遇杀郑处谦,诬奏云潜通契丹。
符彦卿奏请益兵,癸巳,遣李筠、张永德将兵三千赴之。契丹游骑时至忻州城下,丙申,彦卿与诸将陈以待之。史彦超将二十骑为前锋,遇契丹,与战,李筠引兵继之,杀契丹二千人。彦超恃勇轻进,去大军浸远,众寡不敌,为契丹所杀,筠仅以身免,周兵死伤甚众。彦卿退保忻州,寻引兵还晋阳。府州防御使折德扆将州兵来朝。辛丑,复置永安军于府州,以德扆为节度使。时大发兵夫,东自怀、孟,西及薄、陕,以攻晋阳,不克。会久雨,士卒疲病,及史彦超死,乃议引还。
初,王得中返自契丹,值周兵围晋阳,留止代州。及桑珪杀郑处谦,囚得中,送于周军。帝释之,赐以带、马,问,“虏兵何时当至?”得中曰:“臣受命送杨衮,他无所求。”或谓得中曰:“契丹许公发兵,公不以实告,契丹兵即至,公得无危乎?”得中太息曰:“吾食刘氏禄,有老母在围中,若以实告,周人必发兵据险以拒之。如此,家国两亡,吾独生何益!不若杀身以全家国,所得多矣!”甲辰,帝以得中欺罔,缢杀之。
乙巳,帝发晋阳。匡国节度使药元福言于帝曰:“进军易,退军难。”帝曰:“朕一以委卿。”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。北汉果出兵追蹑,元福击走之。然军还匆遽,刍粮数十万在城下者,悉焚弃之。军中讹言相惊,或相剽掠,军须失亡不可胜计。所得北汉州县,周所置刺史等皆弃城走,惟代州桑珪既叛北汉,又不敢归周,婴城自守,北汉遣兵攻拔之。
乙酉,帝至潞州。甲子,至郑州。丙寅,谒嵩陵。庚午,至大梁。帝违众议破北汉,自是政事无大小皆亲决,百官受成于上而已。河南府推官高锡上书谏,以为:“四海之广,万机之众,虽尧舜不能独治,必择人而任之。今陛下一以身亲之,天下不谓陛下聪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,皆言陛下褊迫疑忌举不信群臣也。不若选能知人公正者以为宰相,能爱民听讼者以为守令,能丰财足食者使掌金谷,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狱,陛下但垂拱明堂,视其功过而赏罚之,天下何忧不治!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职,屈贵位而亲贱事,无乃失为政之本乎!”帝不从。锡,河中人也。
北汉主忧愤成疾,悉以国事委其子侍卫都指挥使承钧。
河西节度使申师厚不俟诏,擅弃镇入朝,署其子为留后。秋,七月,癸酉朔,责授率府副率。
丁丑,加吴越王钱弘亻叔天下兵马都元帅。
癸巳,加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范质守司徒,以枢密直学士、工部侍郎长山景范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。加枢密使、同平章事郑仁诲兼侍中。乙未,以枢密副使魏仁浦为枢密使。范质既为司徒,司徒窦贞固归洛阳,府县以民视之,课役皆不免。贞固诉于留守向训,训不听。
初,帝与北汉主相拒于高平,命前泽州刺史李彦崇将兵守江猪岭,遏北汉主归路。彦崇闻樊爱能等南遁,引兵退,北汉主果自其路遁去。八月,己酉,贬彦崇率府副率。
己巳,废镇国军。
初,太祖以建雄节度使王晏有拒北汉之功,其乡里有滕县,徙晏为武宁节度使。晏少时尝为群盗,至镇,悉召故党,赠之金帛、鞍马,谓曰:“吾乡素名多盗,昔吾与诸君皆尝为之,想后来者无能居诸君之右。诸君幸为我语之,使勿复为,为者吾必族之。”于是一境清肃。九月,徐州人请为之立衣锦碑。许之。
冬,十月,甲辰,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坐纳藁税,场官扰民,多取耗馀,赐死。有司奏汉卿罪不至死。上曰:“朕知之,欲以惩众耳!”
己酉,废安远、永清军。
初,宿卫之士,累朝相承,务求姑息,不欲简阅,恐伤人情,由是羸老者居多。但骄蹇不用命,实不可用,每遇大敌,不走即降。其所以失国,亦多由此。帝因高平之战,始知其弊。癸亥,谓侍臣曰:“凡兵务精不务多,今以农夫百未能养甲士一,奈何浚民之膏泽,养此无用之物乎!且健懦不分,众何所劝!”乃命大简诸军,精锐者升之上军,羸者斥去之。又以骁勇之士多为诸籓镇所蓄,诏募天下壮士,咸遣诣阙,命太祖皇帝选其尤者为殿前诸班,其骑步诸军,各命将帅选之。由是士卒精强,近代无比,征伐四方,所向皆捷,选练之力也。
戊辰,帝谓侍臣曰:“诸道盗贼颇多,讨捕终不能绝,盖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检,致籓侯、守令皆不致力。宜悉召还,专委节镇、州县,责其清肃。”
河自杨刘至于博州百二十里,连年东溃,分为二派,汇为大泽,弥漫数百里。又东北坏古堤而出,灌齐、棣、淄诸州,至于海涯,漂没民田庐不可胜计,流民采菰稗、捕鱼以给食,朝廷屡遣使者不能塞。十一月,戊戌,帝遣李谷诣澶、郓、齐按视堤塞,役徒六万,三十日而毕。
北汉主疾病,命其子承钧监国,寻殂。遣使告哀于契丹。契丹遣骠骑大将军、知内侍省事刘承训册命承钧为帝,更名钧。北汉孝和帝性孝谨,既嗣位,勤于为政,爱民礼士,境内粗安。每上表于契丹主称男,契丹主赐之诏,谓之“儿皇帝”。
马希萼之帅群蛮破长沙也,府库累世之积,皆为溆州蛮酋苻彦通所掠,彦通由是富强,称王于溪洞间。王逵既得湖南,欲遣使抚之,募能往者,其将王虔朗请行。既至,彦通盛侍卫而见之,礼貌甚倨。虔朗厉声责之曰:“足下自称苻秦苒裔,宜知礼义,有以异于群蛮。昔马氏在湖南,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。今王公尽得马氏之地,足下不早往乞盟,致使者先来,又不接之以礼,异日得无悔乎!”彦通惭惧,起,执虔朗手谢之。虔朗知其可动,因说之曰:“溪洞之地,隋、唐之世皆为州县,著在图籍。今足下上无天子之诏,下无使府之命,虽自王于山谷之间,不过蛮夷一酋长耳!曷若去王号,自归于王公,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节度使,与中国侯伯等夷,岂不尊荣哉!”彦通大喜,即日去王号,因虔朗献铜鼓数枚于王逵。逵曰:“虔朗一言胜数万兵,真国士也!”承制以彦通为黔中节度使,以虔朗为都指挥使,预闻府政。虔朗,桂州人也。
逵虑西界镇遏使、锦州刺史刘瑫为边患,表为镇南节度副使,充西界都招讨使。
是岁,湖南大饥,民食草木实。武清节度使、知潭州事周行逢开仓以赈之,全活甚众。行逢起于微贱,知民间疾苦,励精为治,严而无私,辟署僚属,皆取廉介之士,约束简要,吏民便之,其自奉甚薄;或讥其太俭,行逢曰:“马氏父子穷奢极靡,不恤百姓,今子孙乞食于人,又足效乎!”
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上
◎ 显德二年乙卯,公元九五五年
春,正月,庚辰,上以漕运自晋、汉以来不给斗耗,纲吏多以亏欠抵死,诏自今每斛给耗一斗。
定难节度使李彝兴以折德扆亦为节度使,与己并列,耻之,塞路不通周使。癸未,上谋于宰相,对曰:“夏州边镇,朝廷向来每加优借,府州褊小,得失不系重轻,旦宜抚谕彝兴,庶全大体。”上曰:“德扆数年以来,尽忠戮力以拒刘氏,奈何一旦弃之!且夏州惟产羊马,贸易百货,悉仰中国,我若绝之,彼何能为!”乃遣供奉官齐藏珍赍招书责之,彝兴惶恐谢罪。
戊子,蜀置威武军于凤州。
辛卯,初令翰林学士、两省官举令、录。除官之日,仍署举者姓名,若贪秽败官,并当连坐。
契丹自晋、汉以来屡寇河北,轻骑深入,无籓篱之限,效野之民每困杀掠。言事者称深、冀之间有胡卢河,横亘数百里,可浚之以限其奔突。是月,诏忠武节度使王彦超、彰信节度使韩通将兵夫浚胡卢河,筑城于李晏口,留兵戍之。帝召德州刺史张藏英,问以备边之策,藏英具陈地形要害,请列置戍兵,募边人骁勇者,厚其禀给,自请将之,随便宜讨击。帝皆从之,以藏英为沿边巡检招收都指挥使。藏英到官数月,募得千馀人。王彦超等行视役者,尝为契丹所围。藏英引所募兵驰击,大破之。自是契丹不敢涉胡卢河,河南之民始得休息。
二月,庚子朔,日有食之。
蜀夔恭孝王仁毅卒。
壬戌,诏群臣极言得失,其略曰:“朕于卿大夫,才不能尽知,面不能尽识,若不采其言而观其行,审其意而察其忠,则何以见器略之浅深,知任用之当否!若言之不入,罪实在予;苟求之不言,咎将谁执!”
唐主以中书侍郎、知尚书省严续为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三月,辛未,以李晏口为静安军。
帝常愤广明以来中国日蹙,及高平既捷,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。会秦州民夷有诣大梁献策请恢复旧疆者,帝纳其言。
蜀主闻之,遣客省使赵季札案视边备。季札素以文武才略自任,使还,奏称:“雄武节度使韩继勋、凤州刺史王万迪非将帅才,不足以御大敌。”蜀主问:“谁可往者?”季札自请行。丙申,以季札为雄武监军使,仍以宿卫精兵千人为之部曲。
帝以大梁城中迫隘,夏,四月,乙卯,诏展外城,先立标帜,俟今冬农隙兴板筑,东作动则罢之,更俟次年,以渐成之。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标七里之外,其标内俟县官分画街衢、仓场、营廨之外,听民随便筑室。
丙辰,蜀主命知枢密院王昭远按行北边城寨及甲兵。
上谓宰相曰:“朕每思致治之方,未得其要,寝令不忘。又自唐、晋以来,吴、蜀、幽、并皆阻声教,未能混壹,宜命近臣著《为君难为臣不易论》及《开边策》各一篇,朕将览焉。”比部郎中王朴献策,以为:“中国之失吴、蜀、幽、并,皆由失道。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,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。其始失之也,莫不以君暗臣邪,兵骄民困,奸党内炽,武夫外横,因小致大,积微成著。今欲取之,莫若反其所为而已。夫进贤退不肖,所以收其才也;恩隐诚信,所以结其心也;赏功罚罪,所以尽其力也;去奢节用,所以丰其财也;时使薄敛,所以阜其民也。俟群才既集,政事既治,财用既充,士民既附,然后举而用之,功无不成矣!彼之人观我有必取之势,则知其情状者愿为间谍,知其山川者愿为乡导,民心既归,天意必从矣。凡攻取之道,必先其易者。唐与吾接境几二千里,其势易扰也。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,备东则扰西,备西则扰东,彼必奔走而救之。奔走之间,可以知其虚实强弱,然后避实击虚,避强击弱。未须大举,且以轻兵扰之。南人懦怯,闻小有警,必悉师以救之。师数动则民疲而财竭,不悉师则我可以乘虚取之。如此,江北诸州将悉为我有。既得江北,则用彼之民,行我之法,江南亦易取也。得江南则岭南、巴蜀可传檄而定。南方既定,则燕地必望风内附。若其不至,移兵攻之,席卷可平矣。惟河东必死之寇,不可以恩信诱,当以强兵制之。然彼自高平之败,力竭气沮,必未能为边患。宜且以为后图,俟天下既平,然后伺间一举可擒也。今士卒精练,甲兵有备,群下畏法,诸将效力,期年之后可以出师,宜自夏秋蓄积实边矣。”上欣然纳之。时群臣多守常偷安,所对少有可取者,惟朴神峻气劲,有谋能断,凡所规画,皆称上意,上由是重其器识。未几,迁左谏议大夫,知开封府事。
上谋取秦、凤,求可将者。王溥荐宣徽南院使、镇安节度使向训。上命训与凤翔节度使王景、客省使高唐昝居润偕行。五月,戊辰朔,景出兵自散关趣秦州。
敕天下寺院,非敕额者悉废之。禁私度僧尼,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、父母、伯叔之命。惟两京、大名府、京兆府、青州听设戒坛。禁僧俗舍身、断手足、炼指、挂灯、带钳之类幻惑流俗者。令两京及诸州每岁造僧帐,有死亡、归俗,皆随时开落。是岁,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,废者三万三百三十六,见僧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,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。
王景拔黄牛等八寨。戊寅,蜀主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、保宁节度使李廷珪为北路行营都统,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为招讨使,武宁节度使吕彦珂副之,客省使赵崇韬为都监。
蜀赵季札至德阳,闻周师入境,惧不敢进,上书求解边任还奏事,先遣辎重及妓妾西归。丁亥,单骑驰入成都,众以为奔败,莫不震恐。蜀主问以机事,皆不能对。蜀主怒,系之御史台,甲午,斩之于崇礼门。
六月,庚子,上亲录囚于内苑。有汝州民马遇,父及弟为吏所冤死,屡经覆按,不能自伸,上临问,始得其实,人以为神。由是诸长吏无不亲察狱讼。
壬寅,西师与蜀李廷珪等战于威武城东,不利,排陈使濮州刺史胡立等为蜀所擒。丁未,蜀主遣间使如北汉及唐,欲与之俱出兵以制周,北汉主、唐主皆许之。
己酉,以彰信节度使韩通充西南行营马步军都虞候。
戊午,南汉主杀祯州节度使通王弘政,于是高祖之诸子尽矣。
壬戌,以枢密院承旨清河张美为右领军大将军、权点检三司事。初,帝在澶州,美掌州之金谷隶三司者,帝或私有所求,美曲为供副。太祖闻之怒,恐伤帝意,但徙美为濮州马步都虞候。美治财精敏,当时鲜及,故帝以利权授之。帝征伐四方,用度不乏,美之力也,然思其在澶州所为,终不以公忠待之。秋,七月,丁卯朔,以王景兼西南行营都招讨使,向训兼行营兵马都监。宰相以景等久无功。馈运不继,固请罢兵。帝命太祖皇帝往视之,还,言秦、凤可取之状,帝从之。
八月,丁未,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景范罢判三司,寻以父丧罢政事。
王景等败蜀兵,获将卒三百。己未,蜀主遣通奏使、知枢密院、武泰节度使伊审征如行营慰扶,仍督战。
帝以县官久不铸钱,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,钱益少,九月,丙寅朔,敕始立监采铜铸钱,自非县官法物、军器及寺观钟磐钹鐸之类听留外,自馀民间铜器、佛像,五十日内悉令输官,给其直;过期隐匿不输,五斤以上其罪死,不及者论刑有差。上谓侍臣曰:“卿辈勿以毁佛为疑。夫佛以善道化人,苟志于善,斯奉佛矣。彼铜像岂所谓佛邪!且吾闻佛志在利人,虽头目犹舍以布施,若朕身可以济民,亦非所惜也。”
臣光曰:若周世宗,可谓仁矣!不爱其身而爱民;若周世宗,可谓明矣!不以无益废有益。
蜀李廷珪遣先锋都指挥使李进据马岭寨,又遣奇兵出斜谷,屯白涧,又分兵出凤州之北唐仓镇及黄花谷,绝周粮道。闰月,王景遣裨将张建雄将兵二千抵黄花,又遣兵千人趣唐仓,扼蜀归路。蜀染院使王峦将兵出唐仓,与建雄战于黄花,蜀兵败,奔唐仓,遇周兵,又败,虏峦及其将士三千人。马岭、白涧兵皆溃,李廷珪、高彦俦等退保青泥岭。蜀雄武节度使兼侍中韩继勋弃秦州,奔还成都、观察判宫赵玭举城降,斜谷援兵亦溃。成、阶二州皆降,蜀人振恐。玭,澶州人也。帝欲以玭为节度使,范质固争以为不可,乃以为郢州刺史。壬子,百官入贺,帝举酒属王溥曰:“边功之成,卿择帅之力也!”
甲子,上与将相食于万岁殿,因言:“两日大寒,朕于宫中食珍膳,深愧无功于民而坐享于禄,既不能躬耕而食,惟当亲冒矢石为民除害,差可自安耳!”
乙丑,蜀李廷珪上表待罪。冬,十月,壬申,伊审征至成都请罪。皆释之。蜀主致书于帝请和,自称大蜀皇帝,帝怒其抗礼,不答。蜀主愈恐,聚兵粮于剑门、白帝,为守御之备,募兵既多,用度不足,始铸铁钱,榷境内铁器,民甚苦之。
唐主性和柔,好文章,而喜人顺己,由是谄谀之臣多进用,政事日乱。既克建州,破湖南,益骄,有吞天下之志。李守贞、慕容彦超之叛,皆为之出师,遥为声援。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汉,约共图中国。值中国多事,未暇与之校。先是,每冬淮水浅涸,唐人常发兵戍守,谓之“把浅”。寿州监军吴廷绍以为疆场无事,坐费资粮,悉罢之。清淮节度使刘仁赡上表固争,不能得。十一月,乙未朔,帝以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、寿等行府事,以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副之,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以伐唐。令坤,磁州武安人也。
汴水自唐末溃决,自埇桥东南悉为污泽。上谋击唐,先命武宁节度使武行德发民夫,因故堤疏导之,东至泗上。议者皆以为难成,上曰:“数年之后,必获其利。”
丁未,上与侍臣论刑赏,上曰:“朕必不因怒刑人,因喜赏人。”先是,大梁城中民侵街衢为舍,通大车者盖寡,上悉命直而广之,广者至三十步。又迁坟墓于标外。上曰:“近广京城,于存殁扰动诚多。怨谤之语,朕自当之,他日终为人利。”
王景等围凤州,韩通分兵城固镇以绝蜀之援兵。戊申,克凤州,擒蜀威武节度使王环及都监赵崇溥等将士五千人。崇溥不食而死。环,真定人也。乙卯,制曲赦秦、凤、阶、成境内,所获蜀将士,愿留者优其俸赐,愿去者给资装而遣之。诏曰:“用慰众情,免违物性,其四州之民,二税征科之外,凡蜀人所立诸色科徭,悉罢之。”
唐人闻周兵将至而惧,刘仁赡神气自若,部分守御,无异平日,众情稍安。唐主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,将兵二万趣寿州,奉化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使,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援都监,将兵三万屯定远。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还金陵,谋国难,以翰林承旨、户部尚书殷崇义为吏部尚书、知枢密院。
李谷等为浮梁,自正阳济淮。十二月,甲戌,谷奏王彦超败唐兵二千馀人于寿州城下,己卯,又奏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败唐兵千馀人于山口镇。
丙戌,枢密使兼侍中韩忠正公郑仁诲卒。上临其丧,近臣奏称岁道非便,上曰:“君臣义重,何日时之有!”往哭尽哀。
吴越王弘亻叔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,帝以诏谕弘亻叔,使出兵击唐。
◎ 显德三年丙辰,公元九五六年
春,正月,丙午,以王环为右骁卫大将军,赏其不降也。
丁酉,李谷奏败唐兵千馀人于上窑。
戊戌,发开封府、曹、滑、郑州之民十馀万筑大梁外城。
庚子,帝下诏亲征淮南,以宣徽南院使、镇安节度使向训权东京留守,端明殿学士王朴副之,彰信节度使韩通权点检侍卫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。命侍卫都指挥使、归德节度使李重进将兵先赴正阳,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将亲兵三千屯颍上。壬寅,帝发大梁。李谷攻寿州,久不克。唐刘彦贞引兵救之,至来远镇,距寿州二百里,又以战舰数百艘趣正阳,为攻浮梁之势。李谷畏之,召将佐谋曰:“我军不能水战,若贼断浮梁,则腹背受敌,皆不归矣!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车驾。”上至圉镇,闻其谋,亟遣中使乘驿止之。比至,已焚刍粮,退保正阳。丁未,帝至陈州,亟遣李重进引兵趣淮上。
辛亥,李谷奏:“贼舰中淮而进,弩砲所不能及,若浮梁不守,则众心动摇,须至退军。今贼舰日进,淮水日涨,若车驾亲临,万一粮道阻绝,其危不测。愿陛下且驻跸陈、颍,俟李重进至,臣与之共度贼舰可御,浮梁可完,立具奏闻。但若厉兵秣马,春去冬来,足使贼中疲弊,取之未晚。”帝览奏,不悦。
刘彦贞素骄贵,无才略,不习兵,所历籓镇,专为贪暴,积财巨亿,以赂权要,由是魏岑等争誉之,以为治民如龚、黄,用兵如韩、彭,故周师至,唐主首用之。其裨将咸师朗等皆勇而无谋,闻李谷退,喜,引兵直抵正阳,旌旗辎重数百里,刘仁赡及池州刺史张全约固止之。仁赡曰:“公军未至而敌人先遁,是畏公之威声也,安用速战!万一失利,则大事去矣!”彦贞不从。既行,仁赡曰:“果遇,必败。”乃益兵乘城为备。李重进度淮,逆战于正阳东,大破之,斩彦贞,生擒咸师朗等,斩首万馀级,伏尸三十里,收军资器械三十馀万。是时江、淮久安,民不习战,彦贞既败,唐人大恐,张全约收馀众奔寿州,刘仁赡表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。皇甫晖、姚凤退保清流关。滁州刺史王绍颜委城走。
壬子,帝至永宁镇,谓侍臣曰:“闻寿州围解,农民多归村落,今闻大军至,必复入城。怜其聚为饿殍,宜先遣使存抚,各令安业。”甲寅,帝至正阳,以李重进代李谷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,以谷判寿州行府事。丙辰,帝至寿州城下,营于淝水之阳,命诸军围寿州,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镇。丁巳,征宋、毫、陈、颍、徐、宿、许、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城,昼夜不息。唐兵万馀人维舟于淮,营于涂山之下。庚申,帝命太祖皇帝击之,太祖皇帝遣百馀骑薄其营而伪遁,伏兵邀之,大败唐兵于涡口,斩其都监何延锡等,夺战舰五十馀艘。
诏以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,使攻唐之鄂州。逵引兵过岳州,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厚具燕犒,奉事甚谨。逵左右求取无厌,不满望者谮叔嗣于逵,云其谋叛,逵怒形于词色,叔嗣由是惧不自安。
唐主闻湖南兵将至,命武昌节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,为固守之计。敬洙不从,使除地为战场,曰:“敌至,则与兵民俱死于此耳!”唐主善之。
二月,丙寅,下蔡浮梁成,上自往视之。
戊辰,庐、拜、光、黄巡检使元城司超奏败唐兵三千馀人于盛唐,擒都监高弼等,获战舰四十馀艘。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袭清流关。皇甫晖等陈于山下,方与前锋战,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后;晖等大惊,走入滁州,欲断桥自守。太祖皇帝跃马麾兵涉水,直抵城下。晖曰:“人各为其主,愿容成列而战。”太祖皇帝笑而许之。晖整众而出,太祖皇帝拥马颈突陈而入,大呼曰:“吾止取皇甫晖,他人非吾敌也!”手剑击晖,中脑,生擒之,并擒姚凤,遂克滁州。后数日,宣祖皇帝为马军副都指挥使,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,传呼开门。太祖皇帝曰:“父子虽至亲,城门王事也,不敢奉命!”明旦,乃得入。
上遣翰林学士窦仪籍滁州帑藏,太祖皇帝遣亲吏取藏中绢。仪曰:“公初克城时,虽倾藏取之,无伤也。今既籍为官物,非有诏书,不可得也。”太祖皇帝由是重仪。诏左金吾卫将军马崇祚知滁州。
初,永兴节度使刘词遗表荐其幕僚蓟人赵普有才可用。会滁州平,范质荐普为滁州军事判官,太祖皇帝与语,悦之。时获盗百馀人,皆应死,普请先讯鞫然后决,所活什七八。太祖皇帝益奇之。
太祖皇帝威名日盛,每临陈,必以繁缨饰马,铠仗鲜明。或曰:“如此,为敌所识。”太祖皇帝曰:“吾固欲其识之耳!”
唐主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赍书抵徐州,称:“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,请息兵修好,愿以兄事帝,岁输货财以助军费。”甲戌,徐州以闻;帝不答。戊寅,命前武胜节度使侯章等攻寿州水寨,决其壕之西北隅,导壕水入于淝。
太祖皇帝遣使献皇甫晖等,晖伤甚,见上,卧而言曰:“臣非不忠于所事,但士卒勇怯不同耳。臣曏日屡与契丹战,未尝见兵精如此。”因盛称太祖皇帝之勇。上释之,后数日卒。
帝诇知扬州无备,己卯,命韩令坤等将兵袭之,戒以毋得残民;其李氏陵寝,遣人与李氏人共守护之。
唐主兵屡败,惧亡,乃遣翰林学士、户部侍郎钟谟、工部侍郎、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,来请平,献御服、茶药及金器千两,银器五千两,缯锦二千匹,犒军牛五百头,酒二千斛,壬午,至寿州城下。谟、德明素辩口,上知其欲游说,盛陈甲兵而见之,曰:“尔主自谓唐室苗裔,宜知礼义,异于他国。与朕止隔一水,未尝遣一介修好,惟泛海通契丹,舍华事夷,礼义安在?且汝欲说我令罢兵邪?我非六国愚主,岂汝口舌所能移邪!可归语汝主:亟来见朕,再拜谢过,则无事矣。不然,朕欲观金陵城,借府库以劳军,汝君臣得无悔乎!”谟、德明战栗不敢言。
吴越王弘亻叔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。苏州营田指挥使陈满言于丞相吴程曰:“周师南征,唐举国惊扰,常州无备,易取也。”会唐主有诏抚安江阴吏民,满告程云:“周诏书已至。”程为之言于弘亻叔,请亟发兵从其策。丞相元德昭曰:“唐大国,未可轻也。若我入唐境而周师不至,谁与并力,能无危乎!请姑俟之。”程固争,以为时不可失,弘亻叔卒从程议。癸未,遣程督衢州刺史鲍修让、中直都指挥使罗晟趣常州。程谓将士曰:“元丞相不欲出师。”将士怒,流言欲击德昭。弘亻叔匿德昭于府中,令捕言者,叹曰:“方出师而士卒欲击丞相,不祥甚哉!”
乙酉,韩令坤奄至扬州。平旦,先遣白延遇以数百骑驰入城,城中不之觉。令坤继至,唐东都营屯使贾崇焚官府民舍,弃城南走,副留守工部侍郎冯延鲁髡发被僧服,匿于佛寺,军士执之。令坤慰抚其民,使皆安堵。
庚寅,王逵奏拔鄂州长山寨,执其将陈泽等,献之。
辛卯,太祖皇帝奏唐天长制置使耿谦降,获刍粮二十馀万。
唐主遣园苑使尹延范如泰州,迁吴让皇之族于润州。延范以道路艰难,恐杨氏为变,尽杀其男子六十人,还报,唐主怒,腰斩之。
韩令坤攻唐泰州,拔之,刺史方讷奔金陵。
唐主遣人以蜡丸求救于契丹。壬辰,静安军使何继先获而献之。
以给事中高防权知泰州。
癸巳,吴越王弘亻叔遣上直都指挥使路彦铢攻宣州,罗晟帅战舰屯江阴。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帅兵民万人奔吴越。
潘叔嗣属将士而告之曰:“吾事令公至矣,今乃信谗疑怒,军还,必击我。吾不能坐而待死,汝辈能与我俱西乎?”众愤怒,请行,叔嗣帅之西袭朗州。逵闻之,还军追之,及于武陵城外,与叔嗣战,逵败死,或劝叔嗣遂据朗州,叔嗣曰:“吾救死耳,安敢自尊?宜以督府归潭州太尉,岂不以武安见处乎!”乃归岳州,使团练判官李简帅朗州将吏迎武安节度使周行逢。众谓行逢:“必以潭州授叔嗣。”行逢曰:“叔嗣贼杀主帅,罪当族。所可恕者,得武陵而不有,以授吾耳。若遽用为节度使,天下谓我与之同谋,何以自明!宜且以为行军司马,俟逾年,授以节钺可也。”乃以衡州刺史莫弘万权知潭州,帅众入朗州,自称武平、武安留后,告于朝廷,以叔嗣为行军司马。叔嗣怒,称疾不至。行逢曰:“行军司马,吾尝为之,权与节度使相埒耳,叔嗣犹不满望,更欲图我邪!”或说行逢:“授叔嗣武安节钺以诱之,令至都府受命,此乃机上肉耳!”行逢从之。叔嗣将行,其所亲止之,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,相亲善,遂行不疑。行逢遣使迎候,道路相望,既至,自出效劳,相见甚欢。叔嗣入谒,未至听事,遣人执之,立于庭下,责之曰:“汝为小校无大功,王逵用汝为团练使,一旦反杀主帅。吾以畴昔之情,未忍斩汝,以为行军司马,乃敢违拒吾命而不受乎!”叔嗣知不免,以宗族为请。遂斩之。
避免违背事物的本性,这四州的百姓,除了夏税、秋税的征收之外,凡是蜀人
所设立的各种赋税徭役,全部取消。”
[36]唐人闻周兵将至而惧;刘仁赡神气自若,部分守御,无异平日,众情稍安。唐主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,将兵二万趣寿州,奉化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使,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援都监,将兵三万屯定远。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还金陵,谋国难,以翰林承旨、户部尚书殷崇义为吏部尚书、知枢密院。
[36]南唐人听说后周军队即将到达而恐惧。刘仁赡神态自若,部署军队守卫抵御,与平日没有两样,大家的情绪稍趋安稳。南唐主任命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,领兵二万奔赴寿州,奉化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
使,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援都监,领兵三万屯驻定远。征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返
回金陵,商讨应付国难,任命翰林承旨、户部尚书殷崇义为吏部尚书、知枢密院。
[37]李等为浮梁,自正阳济淮。十二月,甲戌,奏王彦超败唐兵二千余人于寿州城下,己卯,又奏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败唐兵千余人于山口镇。
[37]李等架设浮桥,从正阳渡过淮河。十二月,甲戌(初十),李奏报王彦超在寿州城下击败南唐军队二千余人。己卯(十五日),又奏报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在山口镇击败南唐军队一千多人。
[38]丙戌,枢密使兼侍中韩忠正公郑仁诲卒。上临其丧,近臣奏称岁道非便,上曰:“君臣义重,何日时之有!”往哭尽哀。
[38]丙戌(二十二日),枢密使兼侍中韩忠正公郑仁诲去世。后周世宗要亲临吊丧,侍从近臣进奏说时日不吉利,世宗说:“君臣情义深重,讲究什么日子时辰!”前往痛哭尽表哀思。
[39]吴越王弘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,帝以诏谕弘,使出兵击唐。
[39]吴越王钱弘派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朝进贡,后周世宗赐诏书指示钱弘,让他出兵进攻南唐。
三年(丙辰、956)
三年(丙辰,公元956年)
[1]春,正月,丙午,以王环为右骁卫大将军,赏其不降也。
[1]春季,正月,丙午(十二日),后周任命王环为右骁卫大将军,奖赏他的不投降。
[2]丁酉,李奏败唐兵千馀人于上窑。
[2]丁酉(初三),李奏报在上窑击败南唐军队一千多人。
[3]戊戌,发开封府、曹、滑、郑州之民十余万筑大梁外城。
[3]戊戌(初四),后周征发开封府、曹州、滑州、郑州的百姓十多万建筑大梁外城。
[4]庚子,帝下诏亲征淮南,以宣徽南院使、镇安节度使向训权东京留守,端明殿学士王朴副之,彰信节度使韩通权点检侍卫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。命侍卫都指挥使、归德节度使李重进将兵先赴正阳,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将亲兵三千屯颍上。壬寅,帝发大梁。
[4]庚子(初六),后周世宗颁下诏书亲自出征淮南,任命宣徽南院使、镇安节度使向训暂时代理东京留守,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留守,彰信节度使韩通暂代理点检侍卫司以及在京内外都巡检。命令侍卫都指挥使、归德节度使李重进领兵先赶赴正阳,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带领随身亲兵三千屯驻颍上。壬寅(初八),世宗从大梁出发。
李攻寿州,久不克;唐刘彦贞引兵救之,至来远镇,距寿州二百里,又以战舰数百艘趣正阳,为攻浮梁之势。李畏之,召将佐谋曰:“我军不能水战,若贼断浮梁,则腹背受敌,皆不归矣!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车驾。”上至圉镇,闻其谋,亟遣中使乘驿止之。比至,已焚刍粮,退保正阳。丁未,帝至陈州,亟遣李重进引兵趣淮上。
李进攻寿州,许久没攻下;南唐刘彦贞领兵救援,到达来远镇,距离寿州二百里,又派战舰数百艘赶赴正阳,造成攻击浮桥的态势。李畏惧南唐水军,召集将领僚佐商量说:“我军不善于水战,倘若贼寇截断浮桥,就会腹背受敌,全都不能返回了。不如退守浮桥来等待皇上。”世宗到达圉镇,听说李的计谋,立即派遣朝廷使臣乘着驿站车马去制止。等使者到达,李已焚烧粮草,退守正阳浮桥。丁未(十三日),世宗到达陈州,立即派遣李重进领兵赶赴淮上。
辛亥,李奏贼舰中流而进,弩炮所不能及,若浮梁不守,则众心动摇,须至退军。今贼舰日进,淮水日涨,若车驾亲临,万一粮道阻绝,其危不测。愿陛下且驻跸陈、颍,俟李重进至,臣与之共度贼舰可御,浮梁可完,立具奏闻。但若厉兵秣马,春去冬来,足使贼中疲弊,取之未晚。”帝览奏,不悦。
辛亥(十七日),李上奏:“贼寇战舰在淮水中央前进,弓弩石炮的射程不能到达,倘若浮桥失守,就会人心动摇,必定退兵。如今贼寇战舰每日前进,淮水日益上涨,倘若皇上大驾亲临,万一粮道断绝,那危险就难以预测。希望陛下暂且驻在陈州、颍州,等待李重进到达,臣下与他共同商量如何阻止贼寇战舰,如何保全浮桥,立即陈奏报告。倘若我军厉兵秣马作好准备,春去冬来等待时机,足以使贼寇疲惫不堪,到那时取之未晚。”世宗阅览奏报,很不高兴。
刘彦贞素骄贵,无才略,不习兵,所历藩镇,专为贪暴,积财巨亿,以赂权要,由是魏岑等争誉之,以为治民如龚、黄,用兵如韩、彭,故周师至,唐主首用之。其裨将咸师朗等皆勇而无谋,闻李退,喜,引兵直抵正阳,旌旗辎重数百里,刘仁赡及池州刺史张全约固止之。仁赡曰:“公军未至而敌人先遁,是畏公之威声也,安用速战!万一失利,则大事去矣!”彦贞不从。既行,仁赡曰:“果遇,必败。”乃益兵乘城为备。李重进渡淮,逆战于正阳东,大破之,斩彦贞,生擒咸师朗等,斩首万余级,伏尸三十里,收军资器械三十余万。是时江、淮久安,民不习战,彦贞既败,唐人大恐,张全约收余众奔寿州,刘仁赡表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。皇甫晖、姚凤退保清流关。滁州刺史王绍颜委城走。
刘彦贞素来骄横宠贵,既无才能谋略,又不熟悉军事,历次任职藩镇,专行贪污暴虐,积累财产达万万,用来贿赂当权要人,因此魏岑等权臣争相称誉他,认为他治理百姓如同西汉的龚遂、黄霸,用兵打仗如同西汉的韩信、彭越,所以后周军队来到,南唐主首先起用他。刘彦贞的副将咸师朗等人都有勇无谋,听说李退兵,大喜,领兵直接抵达正阳,各色旗帜、军需运输前后长达数百里,刘仁赡和池州刺史张全约再三劝阻刘彦贞。刘仁赡说:“您的军队未到而敌人先跑,这是畏惧您的声威啊,怎么能用速战速决的办法!万一失利的话,大事就完了。”刘彦贞不听。已经出行,刘仁赡说:“果真遇上敌人,必定失败。”于是增加士兵登上城楼作好战备。李重进渡过淮河,在正阳东面迎战,大败南唐军队,斩杀刘彦贞,活捉咸师朗等,斩得首级一万多,躺伏地上的尸体长达三十里,收缴军用物资器材三十多万件。此时长江、淮河一带长久平安无事,百姓不懂打仗,刘彦贞既已战败,南唐人大为恐慌,张全约收集残余的部众投奔寿州,刘仁赡上表荐举张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。皇甫晖、姚凤后退保守清流关,滁州刺史王绍颜弃城逃跑。
壬子,帝至永宁镇,谓侍臣曰:“闻寿州围解,农民多归村落,今闻大军至,必复入城。怜其聚为饿殍,宜先遣使存抚,各令安业。”甲寅,帝至正阳,以李重进代李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,以判寿州行府事。丙辰,帝至寿州城下,营于淝水之阳,命诸军围寿州,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镇。丁巳,征宋、亳、陈、颍、徐、宿、许、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城,昼夜不息。唐兵万余人维舟于淮,营于涂山之下。庚申,帝命太祖皇帝击之,太祖皇帝遣百余骑薄其营而伪遁,伏兵邀之,大败唐兵于涡口,斩其都监何延锡等,夺战舰五十余艘。
壬子(十八日),世宗到达永宁镇,对待从大臣说:“听说寿州围困解除,农民大多回归村落,如今听说大部队到达,必定再次入城。可怜他们聚集起来会成为饿殍,应先派遣使者安抚,让他们各自安心务农。”甲寅(二十日),世宗到达正阳,任命李重进代替李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,任命李兼理寿州行府政务。丙辰(二十二日),世宗到达寿州城下,在淝水北岸宿营,命令各军包围寿州,将正阳浮桥移到下蔡镇。丁巳(二十三日),征发宋州、亳州、陈州、颍州、徐州、宿州、许州、蔡州等地壮丁数十万来攻城,昼夜不停。南唐一万多人将船只停靠在淮河上,在涂山脚下宿营。庚申(二十六日),世宗命令宋太祖皇帝赵匡胤出击,宋太祖皇帝派遣一百多骑兵进逼南唐军营而又假装逃跑,埋伏的部队乘机拦击南唐追兵,在涡口大败南唐军队,斩杀南唐都监河延锡等人,夺取战舰五十多艘。
[5]诏以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,使攻唐之鄂州。逵引兵过岳州,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厚具燕犒,奉事甚谨;逵左右求取无厌,不满望者谮叔嗣于逵,云其谋叛,逵怒形于词色,叔嗣由是惧而不自安。
[5]后周世宗下诏任命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,让他进攻南唐的鄂州。王逵领兵经过岳州,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准备丰厚的宴饮食物来慰劳,招待非常恭敬;王逵手下的人贪得无厌,不满足而抱怨的人对王逵说潘叔嗣的坏话,说他谋划叛变,王逵忿怒溢于言表,潘叔嗣因此恐惧而不能自安。
唐主闻湖南兵将至,命武昌节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,为固守之计;敬洙不从,使除地为战场,曰:“敌至,则与军民俱死于此耳!”唐主善之。
南唐主听说湖南军队将要到达,命令武昌节度使何敬洙将百姓都迁移入城,筹划固守鄂州之计,何敬洙没有听从,让百姓清理地方作为战场,说:“敌军到达,就和军民一齐战死在这里!”南唐主赞赏他。
[6]二月,丙寅,下蔡浮梁成,上自往视之。
[6]二月,丙寅(初三),下蔡浮桥架成,后周世宗亲自前往视察。
戊辰,庐、寿、光、黄巡检使司超奏败唐兵三千余人于盛唐,擒都监高弼等,获战舰四十余艘。
戊辰(初五),庐、寿、光、黄巡检使司超奏报在盛唐击败南唐军队三千多人,擒获都监高弼等人,缴获战舰四十多艘。
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袭清流关。皇甫晖等陈于山下,方与前锋战,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后;晖等大惊,走入滁州,欲断桥自守,太祖皇帝跃马麾兵涉水,直抵城下。晖曰:“人各为其主,愿容成列而战。”太祖皇帝笑而许之。晖整众而出,太祖皇帝拥马颈突陈而入,大呼曰:“吾止取皇甫晖,他人非吾敌也!”手剑击晖,中脑,生擒之,并擒姚凤,遂克滁州。后数日,宣祖皇帝为马军副都指挥使,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,传呼开门。太祖皇帝曰:“父子虽至亲,城门王事也,不敢奉命。”
后周世宗命令宋太祖皇帝兼程而行袭击清流关。皇甫晖等在山下列阵,正与后周前锋部队交战,宋太祖皇帝领兵从山后出来;皇甫晖等大吃一惊,逃入滁州城中,打算毁断护城河桥坚守,宋太祖皇帝跃马指挥军队涉水而过,直抵城下。皇甫晖说:“人都各为自己的主子效力,希望容我排好队列再战。”宋太祖皇帝笑着答应了他。皇甫晖整顿部众出城,宋太祖皇帝抱住马脖子突破敌阵冲进去,大喊道:“我只取皇甫晖,别的都不是我的敌人!”手持长剑攻击皇甫晖,刺中脑袋,生擒活捉,并擒获姚凤,于是攻克滁州。数日以后,宋太祖皇帝的父亲宋宣祖皇帝为马军副都指挥使,半夜领兵到达滁州城下,传令呼喊开门。宋太祖皇帝说:“父子虽然最亲,但城门开启是王朝大事,不敢随便从命。”
上遣翰林学士窦仪籍滁州帑藏,太祖皇帝遣亲吏取藏中绢。仪曰:“公初克城时,虽倾藏取之,无伤也。今既籍为官物,非有诏书,不可得也。”太祖皇帝由是重仪。诏左金吾卫将军马崇祚知滁州。
后周世宗派遣翰林学士窦仪清点登记滁州库存的物资,宋太祖皇帝派心腹官吏提取库藏绢帛。窦仪说:“您在攻克州城之初时,即使把库中东西取光,也无妨碍。如今已经登录为官府物资,没有诏书命令,是不可取得的。”宋太祖皇帝因此器重窦仪。世宗诏令左金吾卫将军马崇祚主持滁州政务。
初,永兴节度使刘词遗表荐其幕僚蓟人赵普有才可用。会滁州平,范质荐普为滁州军事判官,太祖皇帝与语,悦之。时获盗百余人,皆应死,普请先讯鞫然后决,所活十七八。太祖皇帝益奇之。
当初,永兴节度使刘词遣送表书荐举他的幕僚蓟州人赵普有才能可以重用。适逢滁州平定,范质推荐赵普为滁州军事判官,宋太祖皇帝和他交谈,很喜欢他。当时捕获强盗一百余人,都应处死,赵普请求先审讯然后处决,结果活下来的占十分之七八。宋太祖皇帝愈发认为他是个奇才。
太祖皇帝威名日盛,每临陈,必以繁缨饰马,铠仗鲜明,或曰:“如此,为敌所识。”太祖皇帝曰:“吾固欲其识之耳!”
宋太祖皇帝的威名日益盛大,每当亲临军阵,必定用精美的辂马绳带装饰坐骑,铠甲兵器锃亮耀眼。有人说:“像这样,会被敌人所认识。”宋太祖皇帝说:“我本就想让敌人认识我!”
唐主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赍书抵徐州,称:“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,请息兵修好,愿以兄事帝,岁输货财以助军费。”甲戌,徐州以闻;帝不答。戊寅,命前武胜节度使侯章等攻寿州水寨,决其壕之西北隅,导壕水入于淝。
南唐主派遣泗州牙将王知朗携带书信抵达徐州,称:“唐皇帝奉上书信致达大周皇帝,请求休战讲和,情愿把皇帝当作兄长来事奉,每年贡献货物财宝来襄助军费。”甲戌(十一日),徐州将书信奏报;后周世宗不作回答。戊寅(十五日),后周世宗命令前武胜节度使侯章等人进攻寿州水寨,在护城河的西北角打开决口,将护城河水引入淝水。
太祖皇帝遣使献皇甫晖等,晖伤甚,见上,卧而言曰:“臣非不忠于所事,但士卒勇怯不同耳。臣向日屡与契丹战,未尝见兵精如此。”因盛称太祖皇帝之勇。上释之,后数日卒。
宋太祖皇帝派遣使者献上皇甫晖等战俘,皇甫晖伤势很重,见到世宗,卧着说道:“臣下不是不忠于所事奉的主人,只是士兵有勇敢胆怯的不同罢了。臣下往日屡次与契丹交战,未曾见到过像您这样精锐的军队。”因而盛赞宋太祖皇帝的勇敢。世宗释放他,数日之后去世。
帝知扬州无备,己卯,命韩令坤等将兵袭之,戒以毋得残民;其李氏陵寝,遣人与李氏人共守护之。
世宗探知扬州没有防备,己卯(十六日),命令韩令坤等领兵袭击扬州,告诫不得残害百姓;那里的李氏陵墓寝庙,派人与李氏族人共同守卫看护。
唐主兵屡败,惧亡,乃遣翰林学士·户部侍朗钟谟、工部侍朗·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,来请平,献御服、汤药及金器千两,银器五千两,缯锦二千匹,犒军牛五百头,酒二千斛,壬午,至寿州城下。谟、德明素辩口,上知其欲游说,盛陈甲兵而见之,曰:“尔主自谓唐室苗裔,宜知礼义,异于他国。与朕止隔一水,未尝遣一介修好,惟泛海通契丹,舍华事夷,礼义安在?且汝欲说我令罢兵邪?我非六国愚主,岂汝口舌所能移邪!可归语汝主:亟来见朕,再拜谢过,则无事矣。不然,朕欲观金陵城,借府库以劳军,汝君臣得无悔乎!”谟、德明战栗不敢言。
南唐主因军队屡遭败绩,惧怕灭亡,于是派遣翰林学士、户部侍郎钟谟和工部侍郎、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持表书称臣,前来请求和平,进献皇帝专用的服装、汤药以及金器一千两,银器五千两,缯帛锦缎二千匹,犒劳军队的牛五百头,酒二千斛,壬午(十九日),到达寿州城下。钟谟、李德明一向能说善辩,世宗知道他们打算游说,命全副武装的士兵严整列队而接见,说:“你们君主自称是唐皇室的后裔,应该懂得礼义,同别的国家有区别。与朕只有一水之隔,却未曾派遣过一位使者来建立友好关系,反而飘洋过海去勾结契丹,舍弃华夏而臣事蛮夷,礼义在哪里呢?再说你们准备向我游说让我休战吧?我不是战国时代六国那样的愚蠢君主,岂是你们用口舌所能改变主意的人!你们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的君主:马上来见朕,下跪再拜认罪谢过,那就没有事情了。不然的话,朕打算亲自到金陵城观看,借用金陵国库来慰劳军队,你们君臣可不要后悔啊!”钟谟、李德明全身发抖不敢说话。
[7]吴越王弘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。苏州营田指挥使陈满言于丞相吴程曰:“周师南征,唐举国惊扰,常州无备,易取也。”会唐主有诏抚安江阴吏民,满告程云:“周诏书已至。”程为之言于弘,请亟发兵从其策。丞相元德昭曰:“唐大国,未可轻也。若我入唐境而周师不至,谁与并力,能无危乎!请姑俟之。”程固争,以为时不可失,弘卒从程议。癸未,遣程督衢州刺史鲍修让、中直都指挥使罗晟趣常州。程谓将士曰:“元丞相不欲出师。”将士怒,流言欲击德昭。弘匿德昭于府中,令捕言者,叹曰:“方出师而士卒欲击丞相,不祥甚哉!”
[7]吴越王钱弘派遣军队屯驻边境上以等待后周命令。苏州营田指挥使陈满向丞相吴程进言说:“后周军队南下征伐,南唐举国震惊骚乱,常州没有防备,容易攻取。”适逢南唐主有诏书安抚江阴官吏百姓,陈满禀告吴程说:“后周诏书已经到达。”吴程为此向钱弘进言,请求立即发兵采用陈满的计策。丞相元德昭说:“南唐是大国,不可轻视啊。倘若我军进入南唐境界而周兵没到,谁来与我们合力作战,能不危险吗!请暂且等待一下。”吴程再三争辩,认为时机不可错过,钱弘结果听从了吴程的建议。癸未(二十日),钱弘派遣吴程督领衢州刺史鲍修让、中直都指挥使罗晟奔赴常州。吴程对将士们说:“元丞相不愿意出兵。”将士们恼怒,有流言说要袭击元德昭。钱弘把元德昭藏匿在自己府中,下令逮捕散布流言的人,叹息说:“正要出兵而士卒想要袭击丞相,不吉利得很啊!”
[8]乙酉,韩令坤奄至扬州;平旦,先遣白延遇以数百骑驰入城,城中不之觉。令坤继至,唐东都营屯使贾崇焚官府民舍,弃城南走,副留守工部侍郎冯延鲁髡发被僧服,匿于佛寺,军士执之。令坤慰抚其民,使皆安堵。
[8]乙酉(二十二日),韩令坤突然到达扬州;天大亮,先派遣白延遇率数百骑兵奔驰入城,城中没有觉察。韩令坤接着到达,南唐东都营屯使贾崇焚毁政府官邸、百姓房屋,弃城往南逃奔,副留守工部侍郎冯延鲁剃光头发,披上僧服躲藏进佛寺,军士抓获了他。韩令坤慰问安抚扬州百姓,让他们都安居乐业。
庚寅,王逵奏拔鄂州长山寨,执其将陈泽等,献之。
庚寅(二十七日),王逵奏报攻拔鄂州长山寨,抓获南唐将领陈泽等人献上。
辛卯,太祖皇帝奏唐天长制置使耿谦降,获刍粮二十余万。
辛卯(二十八日),宋太祖皇帝奏报南唐天长制置使耿谦投降,缴获粮草二十多万。
[9]唐主遣园苑使尹延范如泰州,迁吴让皇之族于润州。延范以道路艰难,恐杨氏为变,尽杀其男子六十人,还报,唐主怒,腰斩之。
[9]南唐主派遣园苑使尹延范前往泰州,将吴让皇的家族迁居到润州。尹延范因为道路艰难,恐怕杨氏家族发生变乱,将其中男子六十人全部杀死,返回报告,南唐主大怒,腰斩尹延范。
[10]韩令坤等攻泰州,拔之,刺史方讷奔金陵。
[10]韩令坤等进攻泰州,占领泰州,刺史方讷逃奔金陵。
[11]唐主遣人以蜡丸求救于契丹。壬辰,静安军使何继筠获而献之。
[11]南唐主派人拿着封有书信的蜡丸去向契丹求救。壬辰(二十九日),静安军使何继筠截获后献给后周世宗。
[12]以给事中高防权知泰州。
[12]后周任命给事中高防临时主持泰州政务。
[13]癸巳,吴越王弘遣上直都指挥使路彦铢攻宣州,罗晟帅战舰屯江阴。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帅兵民万人奔吴越。
[13]癸巳(三十日),吴越王钱弘派遣上直都指挥使路彦铢进攻宣州,罗晟率领战舰屯驻江阴。南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率领士兵、百姓一万人投奔吴越。
[14]潘叔嗣属将士而告之曰:“吾事令公至矣,今乃信谗疑怒,军还,必击我,吾不能坐而待死,汝辈能与吾俱西乎?”众愤怒,请行,叔嗣帅之西袭朗州。逵闻之,还军追之,及于武陵城外,与叔嗣战,逵败死。
[14]潘叔嗣集合将士告诉他们说:“我事奉王令公好得无以复加了,如今反而听信谗言怀疑发怒,军队返回来的话,必定攻击我,我不能坐着等死,你们能和我一道西进吗?”部众很愤怒,请求出行,潘叔嗣率领所部向西袭击朗州。王逵听说这消息,调回军队追赶,追到武陵城外,与潘叔嗣交战,王逵兵败身死。
或劝叔嗣遂据朗州,叔嗣曰:“吾救死耳,安敢自尊,宜以督府归潭州太尉,岂不以武安见处乎!”乃归岳州,使团练判官李简帅朗州将吏迎武安节度使周行逢。众谓行逢:“必以潭州授叔嗣。”行逢曰:“叔嗣贼杀主帅,罪当族。所可恕者,得武陵而不有,以授吾耳。若遽用为节度使,天下谓我与之同谋,何以自明!宜且以为行军司马,俟逾年,授以节铖可也。”乃以衡州刺史莫弘万权知潭州,帅众入朗州,自称武平、武安留后,告于朝廷,以叔嗣为行军司马。叔嗣怒,称疾不至。行逢曰:“行军司马,吾尝为之,权与节度使相埒耳,叔嗣犹不满望,更欲图我邪!”
有人劝说潘叔嗣就此占据朗州,潘叔嗣说:“我只不过救命罢了,怎么敢自己称尊称王,应该将朗州督府交归潭州太尉周行逢,难道他不会安排我当武安节度使吗!”于是返归岳州,派团练判官李简率领郎州将领官吏迎接武安节度使周行逢。部众对周行逢说:“一定要把潭州授予潘叔嗣。”周行逢说:“潘叔嗣杀害主帅,罪该灭族。可以宽恕的地方,只是取武陵而不占有,交给我罢了。倘若马上起用他为节度使,天下人就会认为我和他是同谋,我还怎么自我表白!现宜暂时任命为行军司马,等过了一年,便可以授予节度使的职权。”于是任命衡州刺史莫弘万临时主持潭州政务,率领部众进入朗州,自称武平、武安留后,向朝廷报告,任命潘叔嗣为行军司马。潘叔嗣恼怒,称病不到任。周行逢说:“行军司马,我曾经做过,权力与节度使大致相当,潘叔嗣却还不满意,难道还想对我图谋不轨吗!”
或说行逢:“授叔嗣武安节钺以诱之,令至都府受命,此乃机上肉耳!”行逢从之。叔嗣将行,其所亲止之。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,相亲善,遂行不疑。行逢遣使迎候,道路相望,既至,自出郊劳,相见甚欢。叔嗣入谒,未至听事,遣人执之,立于庭下,责之曰:“汝为小校无大功,王逵用汝为团练使,一旦反杀主帅;吾以畴昔之情,未忍斩汝,以为行军司马,乃敢违拒吾命而不受乎!”叔嗣知不免,以宗族为请。遂斩之。
有人劝说周行逢:“用授予潘叔嗣武安节度使职权来引诱他,让他到都府来接受任命,他就成为案板上的肉了!”周行逢听从此计。潘叔嗣将要上路,亲近的人阻止他。潘叔嗣自仗素来以兄长事奉周行逢,相互亲善,于是登程,不加怀疑。周行逢派遣使者迎接等候,一路不断,已经到达,周行逢亲自出城到郊外慰劳,相互见面非常高兴。潘叔嗣入府谒见,还没到办公大厅,周行逢便派人拘捕他,让他立在厅堂下,斥责他说:“你做了个小校并无大功,王逵起用你为团练使,却突然反过来杀死主帅;我因往昔的情谊,不忍心杀你,任你为行军司马,竟敢违抗我的命令而不接受!”潘叔嗣自知难免一死,请求保全宗族。于是将他斩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