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兵家之法,要在应变,好在知兵,举动必先料敌。敌无变动,则待之;乘其有变,随而应之,乃利。法曰:「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,谓之神。」
五代梁末,魏博兵乱,贺德伦降晋。庄宗入魏〔州〕,梁将刘鄩乃军于莘县,增垒浚池,自莘至河,筑甬道输饷。梁帝诏鄩出战。〔奏〕曰:「晋兵未易击,俟彼进取,苟得机便,岂敢坐滋患害?」帝又遣使问以决胜之策,对曰:「臣无奇谋,但人给十斛粮,尽皆破敌。」帝怒曰:「将军留米将疗饥耶?」又遣使督战。鄩谓诸校曰:「大将专征,君命有所不受。临敌制变,安可预谋。今揣彼自气盛,难可轻克,诸君以为如何?」众皆欲战,鄩默然。〔他日,〕乃复召诸将列军门,人给河水一杯,因命饮之。众未测其意,或饮或辞。鄩曰:「一杯之难若是,滔滔河流可尽乎?」众皆失色。时庄宗以兵压鄩营,亦不出。帝又数遣人促之,鄩以万人薄其营,俘获甚众。少顷,晋兵既至,鄩退,复战于故元城。庄宗与李嗣源、李存审夹击,梁兵大败。
五代时期的后梁末年,魏博镇发生兵变,叛乱者囚禁了刚刚到任的节度使贺德伦并投降了据有河东地区的晋。晋王李存勖率军进占魏州,后梁大将刘鄩驻军于莘县,增修营垒,疏通护城河,从莘县至黄河修筑通道确保粮饷运输无阻,以期持久抗御晋军。但是,梁末帝朱友贞却下诏书命令刘鄩立即出兵迎战晋军。刘鄩为此而上表奏请末帝说:“晋军是不容易打败的,应当等待敌情发生变化再决定进取之策。倘若有了适当时机,我怎么敢坐失良机而养患贻害呢?”
梁末帝派遣使者前来向刘鄩询问与敌决战将采取什么对策,刘鄩回答说:“臣下没有什么奇计良谋。只要能供给我部每人百斗粮食,那么,等到粮食吃完的时候,也就把敌人打败了。”
梁末帝一听,大发怒火地说:“将军留存这么多粮食,是准备治疗饥饿病吧?”接着,又派宦官前来督战。刘鄩见此便对部将们说:“大将受权出征在外,即使是皇帝命令有的也可以不接受。对敌作战只能根据具体情况而因变制胜敌人,怎么可以脱离敌情实际而预先想定取胜之策呢。现在我分析敌人士气正盛,难以轻易战胜它。对此,诸位以为如何?”
众将领听后都要求出战,刘鄩见此情形只好沉默不语。一天,刘鄩又把诸位将领召集到军营门前,每人给一杯黄河水,命令大家把它喝下去。众人揣摸不透刘鄩的用意,有的遵命喝了,有的则推辞未喝。这时,刘鄩大声说道:“喝一杯黄河水都困难成这样,滔滔不尽的黄河流水能把它一下喝完吗?”众将听后脸色骤变。这时,李存勖派兵迫近梁军营门挑战,刘鄩仍然坚守不战。
其后,梁末帝又多次派人催促刘鄩出战,刘鄩无奈,只好亲率万人进攻晋军营阵,俘虏了不少晋兵。可是,不一会,李存勖率领大军赶到,刘鄩见晋军来势迅猛,便不战而退。其后梁晋双方又激战于故元城,梁军在晋王李存勖和大将李嗣源、李存审所部的奋力夹击之下,惨遭失败,刘鄩本人幸免南逃。
用兵作战,必须先明敌情而后行动。敌情无变时,要等待其变化;敌情已变时,则须根据新情况采取新的相应对策。辩证唯物主义认为,世间一切事物都是在不停顿的发展变化之中,而作为事物发展的特殊形式的人类战争,也不例外,它既没有一成不变的情况状态,也没有固定刻板的发展模式。
在复杂多变的战争中,交战双方的任何一方,要想保存自己、消灭敌人,只有依据客观实际,适应敌情变化,不同情况采取不同作战原则和战法,才能达成此一“存己灭敌”之战略目的。
本篇正是基于此种认识,及以《变战》为题揭示了“兵家之法,要在应变”这一具有普遍意义的军事原则。可以认为,这是贯穿《百战奇略》全书的重要思想精华。
五代初期,后梁与晋(后唐前身)争夺魏州之战,梁军所以败于晋军,其重要原因之一,在于没能在作战实践中贯彻“要在应变”这一重要指导原则。当时,晋军已经进占魏州。梁军将领刘鄩根据晋军来势猛、兵力多,急于寻机同梁军决战的情况,采取了坚守莘县、伺机破敌的作战方针,并请求梁末帝朱友贞供给其足够军粮,以实现其固守待机、持久制胜的战略计划。
刘鄩的这一指导方针,在当时贝、沧、邢、洺等州尚在梁军控制的情况下,无疑是较为切实可行的作战实施计划,倘若朱友贞能供应足够粮食支援刘鄩固守莘县、待机击敌,那么,最后夺回魏州并不是不可能的。
然而,对作战一窍不通的朱友贞不但不采纳刘鄩的正确建议,相反,却讥讽和指责刘鄩请求军粮是意在“疗饥”,而不是待机破敌。他不根据敌情实际,全凭主观瞎指挥,竟在决战条件和时机尚未成熟的情况下,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强令刘鄩出战。
刘鄩迫于圣旨难违的压力,率军自莘县北进至元城,突遭晋军前后夹击,结果七万梁军大部被歼,余众溃散,而刘鄩本人仅率数十骑兵仓皇南逃。显而易见,不从敌情实际出发,没能贯彻因变制敌的指导方针,这正是梁军作战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