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维崧是位比较全面的词人,他不仅擅长写长调,写豪放一类的词,而且也兼擅小令和慢词,且艺术性都比较高。但如果从他才力展现的角度来看,长调则是最能体现他的才情和驾驭能力的。而且在长高调中,豪放类的词居于主要地位,这就构成了他的词的主要风格。要总结他的词的特点的话,我想就我的看法而言,应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:一是他精于用典。这和他熟读史事关系很大,他往往一首词中参杂着十几个典故,如果不熟悉这些典故的话,就很难理解词中所含的深意。我在此举一首词为例。陈维崧曾写过一组汴京怀古的词,调子用的是满江红,共十首。这十首词,结合地理、历史、人物等,用了大量的典故。其中第四首写的是“吹台”,全词如下:
太息韶华,想繁吹、凭空千尺。其中贮、邯郸歌舞,燕齐技击。宫女也行神峡雨,词人会赋名园雪。羡天家,爱弟本轻华,通宾客。梁狱具,宫车出;汉诏下,高台坼。叹山川依旧,绮罗非昔。世事几番飞铁凤,人生转眼悲铜狄。着青衫,半醉落霜雕,弓弦砉。
这首词写的是汉梁孝王一系列豪华的生活场面,感叹世事变迁,人生易老,无以为怀,其中寓含理趣。这些我们都先不说,只说用典。首先,吹台是什么?吹台又名繁台,是梁孝王修的,后来有个姓繁的人居住其侧,所以后人又称作繁台。现在河南省开封市东南。邯郸歌舞这句中,邯郸是战国时赵国的都城,古时赵女善歌舞,所以王维的诗中有“赵女弹箜篌,复能邯郸舞”之句。燕齐技击,技击是一种用于搏斗的武术,《荀子.议兵》中说,齐王隆技击,就是说齐人好以武力斩敌人也。神峡,说的就是巫山神女,宋玉的《高唐赋》中有朝为行云,暮为行雨的典故,这个典故大家都知道,就不多解释了。名园,是指梁孝王所筑的兔园,后人称为梁苑或梁园。赋雪也有典故。《文选》中谢灵运的《雪赋》中说:梁王不悦,游于兔园,乃置旨酒,命嘉友,召邹生、延枚叟,相如末至,居客之右。俄而微霰零,密雪下。王乃歌,……为寡人赋之”。天家,是帝王的代称,这里说的是汉景帝。爱弟:梁孝王是汉景帝的同母弟弟。轻华,是指年轻而有才华。通宾客,就是好宾客的意思。这里也有典故。《史记、梁孝王世家》中说:招延四方豪杰,自山东游说之士,莫不毕至;齐人羊胜,公孙诡、邹阳之属皆游梁。这是上片的用典。
下片的梁狱具,说的是一段历史。历史上说,梁孝王是汉景帝的同母弟弟,因为有功,得到天子赐的旌旗,他可以自由出入王宫。梁孝王非常宠信羊胜公孙诡。栗太子废了的时侯,太后就想立梁王为太子,但是被袁盎等人给谏止了。梁王因此十分恨袁盎,就和羊胜、公孙诡等人密谋,暗地里派人刺杀了袁盎和他的十几个议臣。由此汉景帝对梁王产生的怀疑,后来经过调查,证实果然是梁王所为,就派田叔去抓捕羊胜和公孙诡,羊胜与公孙诡得知消息后自杀。这时太后因为梁王的事整日忧心忡忡,寝食不安,日夜哭泣不止。汉景帝也感到不安了。于是梁孝王上书请罪,太后和景帝非常高兴,敕免了梁王。但是从此以后却疏远了梁王。汉诏下,说的是梁王死了以后,汉景帝下诏书,将梁王的属地分为五国。铁凤,说的是世间的事就像铁凤凰那样飞逝了。铁凤出自《西京赋》:宫阙上作铁凤凰,令张双翼,举头敷尾。是指在宫阙上的装饰物。铜狄,是指铜人,这个典一般读史的人都了解。唐诗人李贺《金铜仙人辞汉歌并序》中提到过,神明台,是汉武帝所造,上面有承露盘,有铜仙人伸出手掌捧铜盘玉杯承云表之露和玉屑服之,以求仙道。
世家名流
陈维崧出生于讲究气节的文学世家,祖父陈于廷是明末东林党的中坚人物,父亲陈贞慧是当时著名的“四公子”之一,反对“阉党”,曾受迫害。陈维崧少时作文敏捷,词采瑰玮,吴伟业曾誉之为"江左凤凰"。明亡(1644)时,陈维崧才20岁。入清后虽补为诸生,但长期未曾得到官职,身世飘零,游食四方,接触社会面较广。又因早有文名,一时名流如吴伟业、冒襄、龚鼎孳、姜宸英、王士禛、邵长蘅、彭孙遹等,都与他交往,其中与朱彝尊尤其接近,两人在京师时切磋词学,并合刊过《朱陈村词》。清初词坛,陈、朱并列,陈为“阳羡派”词领袖。
断袖之癖
即使是出身在这样一个气节之重享誉天下、书香仕宦之家的陈维崧,也颇好男风。陈维崧与名优徐紫云的一段生死缠绵情事,曾使无数清代士人为之倾倒,似乎成了他们心目中理想情爱的标准。据野史笔记载,陈维崧对徐紫云一见神移,当时正值梅花盛开,他就天天“携紫云徘徊于暗香疏影间”,从此开始了两人长期的形影相随的同性恋生活。陈维崧为徐紫云写作了大量的诗词。其中《惆怅词二十首·别云郎》中满是如“旅愁若少云郎伴,海角寒更倍许长”、“独坐待君归未归,不归独坐到天明”、“检点行装,泪滴珍珠,叠满箱”之类的浓浓痴语。陈维崧还请名画师为徐紫云作肖像,其中仅《紫云出浴图卷》就有名士七十四人题诗一百五十三首、词一首,卷中充斥着诸如“莫怪君王勤割袖,漫同罗倚浣春纱”、“江南红豆相思苦,岁岁花前一忆君”等缠绵诗句。虽然这些题诗的士人未必都是
陈是严格意义上的同性恋者,却对异性恋持欣赏态度。陈维崧家有妻妾子女,徐紫云成年也要娶亲,他在紫云洞房花烛夜时写了一首《贺新郎》相赠:“六年孤馆相偎傍。最难忘,红蕤枕畔,泪花轻飏。了尔一生花烛事,宛转妇随夫唱。只我罗衾寒似铁,拥桃笙难得纱窗亮。休为我,再惆怅。”陈维崧对徐紫云的相思依恋跃然纸上。徐紫云婚后,二人仍亲密来往,后陈维崧携徐紫云归宜兴老家居住。徐紫云病逝后,陈维崧又写了大量动情怀念的感伤诗句,词句凄婉,令人伤感。
诗方面
陈维崧亦能诗,但成就不如其词与骈体文。他的骈体文,在清初亦是一大家,毛先舒为其作序,评为:"具龙跳虎卧之奇","得歌行顿挫之致";毛际可作序,评为"言情则歌泣忽生,叙事则本末皆见。至于路尽思穷,忽开一境,如凿山,如坠壑……"。《与芝麓先生书》、《余鸿客金陵咏古诗序》、《苍梧词序》等,都写得跌宕悱恻,有很强的感染力。著作有《湖海楼诗文词全集》54卷,其中词占30卷。